05
——秋游
A
年驿不能再失误了。
他和Garry电话确认了周六早晨可以取车(他先用备用钥匙从修车店的停车场开走,等回程再去拿留在店里的钥匙);确认了美术馆的开门时间,美术馆的停车费是七刀;还查询最新照片确认了Orangeville的红叶尚在观赏期,且周六天气晴朗。
唯一拿不准的就是到时候吃什么,途中只有些连锁快餐和家庭餐厅,或者美术馆的咖啡厅也有简餐供应。但他猜测关思墨是个中国胃,可能会吃不舒服。
这个问题,在关思墨发来消息说自己会带午间点心时迎刃而解。年驿庆幸,关思墨真是太好了。虽然他一直不太主动、对社交稍显抗拒,但只要尚未明确拒绝,就有发展的可能。
周六一早,年驿像对待工作日一样完成了健身和冥想,收拾好自己。走到朝前院的起居室窗户一看,小蓝车已经停在车道上了。离九点还有几分钟,司机关思墨非常敬业,不愧是他喜欢的人。年驿这么想着,就笑起来。
关思墨今天没有戴口罩。所以之前他戴口罩,不是因为大流行时期的礼貌,而只是单纯的保持距离感吧。那么摘下口罩就是缩短社交距离的标志,年驿的成就达成。
“早,你吃早饭了吗?”
关思墨流露犹豫。年驿猜测,他可能是喝了杯咖啡,或者吃了半个水果什么的,算不上完整的早饭,但也不是没吃。
“那待会儿要不要打包一个早餐外卖?肠粉吃吗?”
关思墨微笑着点头,那样子很乖,看得年驿心里软软的,像麦圈投入温热牛奶。
“这里怎么样。”年驿给他看手机地图,“认得地方吧?我现在点单,待会儿我们可以店里吃,也可以路上轮流吃。”
【这家我上中学的时候很喜欢!】
太好了,年驿想,不枉我连夜翻遍本地美食博主,从令北方人一头雾水的二十几家肠粉评测里分析出这家中奖率较高。
【请帮我点鲜虾牛肉肠粉和油条。】
“好。”年驿给这家广州老字号打电话,点了肠粉、粥、两根油条并一杯港奶。不清楚关思墨带了多少点心,早晨吃饱一点有备无患。而且途中他们不便对话,他怕关思墨会无聊。
周六早晨的高速完全通畅。肠粉店动作很快,他们一来就拿到了。年驿在副驾解开外卖袋,油条还烫着,一咬咔咔脆响,酥得满口渣。两人在车上趁热吃起来。关思墨吃得手指嘴唇都油滋滋,也很可爱。
“你喝过这家的港奶吗?听说还不错。”
关思墨点头,给他一个拇指。
“我看网上说,他们在广州店里的菜单是没有港奶的。奶茶属于茶餐厅,正宗肠粉店都没有。”
关思墨微微耸肩。【他家港奶是我觉得全市最好的。奶味茶味都很浓郁,甜度也合适。】
“来点吗?”
然后就看着关思墨从不知哪里摸出一个不锈钢露营杯子,和年驿以为的艺术家质感似乎不搭,跟这辆简朴实用的小蓝车倒是挺和谐(是的,小蓝车在年驿眼里爱屋及乌也是一辆乖乖的小车了)。
关思墨在杯底位置比划了小小一点高度。得到了那么点奶茶后,他珍惜地小口啜饮,吞咽声很轻。【我不太能喝咖啡因。】
喝完后把杯子包起来收好,和年驿确认眼神,小蓝车再次出发。
Garry的服务很好,车已经停在店门口。承年驿的委托,还让隔壁店洗了一遍。忽略车尾不明显的坑,现在又是闪亮拉风的一辆新车了。
关思墨从后座拿出一个小托特包,锁上小蓝车。旁边车位上,年驿提着他的肠粉外卖,已经开着跑车的车门在等。“跑车坐起来不太舒服的。”年驿客气道,“大概只有开车的人享受,委屈你陪我了。”
关思墨笑了笑,堵着门低头进车。
年驿望着他的侧脸,蠢动地想:如果你愿意开也行,在车险上加个名字也就一个电话的事。
关思墨在副驾端端正正坐好,打开粥慢慢喝起来。
第一次载关思墨,年驿开得礼貌而保守。他喜欢驾驶,喜欢的是操纵机械时如臂使指的掌控感。而将关思墨安然纳入属于自己的小空间,令人心里充郁着满足熨帖。
从小镇的主街拐进立着美术馆标志的小路,车行过长长的林荫道,McMichael就在森林之中。美术馆正面外观是栋石头磊起的建筑,走进去则别有洞天,大面大面的落地玻璃俯瞰山林,一窗一景,窗前还有赏景的座椅小几。
年驿面对窗景,叹为观止。
关思墨边走边把售票处给的粉色贴纸贴在手机背面。【你去过科技馆吗?科技馆有一条横跨峡谷的玻璃栈道,也很好看。】
“没去过,感觉是小学生上实践课的地方。”但以后可以跟你一起去。年驿看着他的动作,不动声色地把自己的贴纸也贴在手机背面。
走吧,关思墨示意他,去看画。
美是不需要过多讲解的。年驿在每一幅画前驻足,时而关思墨会示意他看自己喜欢的一些表现手法和配色的妙处。Lawren Harris还是那么壮观而抢眼,A.J. Casson幽静宜人。Frank Johnston墨蓝色的冰面与皑皑白雪则细腻如照片般真实。
“原来Lawren Harris还有这么多风格。”
关思墨抿嘴笑。【你看过的可能也不是冰川。他画苏必利尔湖就像枯山水。】
年驿也发现了。“走马观花,露怯了。”
【你好像喜欢MacDonald。】
年驿凑近看跟前这幅画的介绍,画家的名字是J.E.H. MacDonald。“是。厚重,粗旷,但又很有细节。看这里背光的阴影。”只是一笔、一个色块,拉开适当的欣赏距离却呈现出惊人的视觉效果,魔术一般。
【AGO有不少他的馆藏。】
年驿现在可不能贸然开口“下次一起去看”,他要好好规划了。追得太紧恐怕把人吓跑。
从一层逛到顶层,再沿着馆侧长长的坡道下行。身处美术馆的关思墨,沉浸、自信、游刃有余,散发职业的魅力,浑然就是视频里那个艺术家关思墨。在年驿眼中,他的存在就是无声的BGM,是将一切浪漫化的滤镜。
察觉到年驿落后停步,关思墨在前方侧身回望。秋日的阳光从巨大的落地窗洒进来,浸润他琥珀色的眼睛,年驿的心脏猛地跳了一下。
或许是这一刻年驿的目光太直白,那双林鹿的眼随即躲开了。
离开美术馆已经中午一点多了,关思墨表示还不饿,他们就直接开去Orangeville。
“我第一次去Orangeville时完全是计划外的。”有关思墨静静坐在身边,年驿开得惬意满足。“二零年刚居家隔离的时候,不是不能去社交场所吗?很多人开车到远离市区的地方透气。那时候我关注了一个介绍房车旅行的本地YouTuber,是退休的两口子,一年到头到处去玩。有一期讲他们家每年都去Mono Cliffs,三十年,每年都在山顶同一个位置同一个角度留影。一张张照片那样翻过去,还挺动人的。
“Mono Cliffs的步道不难走,半下午就下来了。地图上看到附近有这么个湖,顺路来看看吧。没想到景色这么好。后来每年都来。这个距离也适合当天往返。对了,你知道省公园网站上有红叶状态地图吧?Mono红的时间一贯还跟周围不一样。
“……赏枫火车你坐过吗,上周我同事说去玩了,风景可以,就是一个半小时有点久。我在网上看了视频,如果能订到时间合适的票还是值得试试的。
“……西边有个小火车博物馆,收藏了TTC每个时代的街车,有一款是全木内饰,大玻璃窗,vintage大灯泡,很有风情。他们有一条环形铁道,乘到最深处下车后,可以玩三十分钟。路边停着一节车厢,卖冰淇淋。我上次吃了蓝莓味和peanut butter,味道还不错。”
年驿絮絮叨叨地聊自己去过的周边景点,希望再约关思墨出来玩的心思或许已昭然若揭。他又轻描淡写地聊了些自己的基本情况,总得先表现诚意,以后才能探知对方。
这样的金秋十月,每个最佳观赏期的公园都少不了人。Orangeville的停车场不大,还好车来车往也频繁,年驿顺利停好了车。他伸手:“包给我拿吧。”
关思墨不假思索拒绝了,年驿没有坚持。他很愿意无微不至,但要尊重关思墨也是个身体健全的成年男性。
俩人随着人流走进林地。因为地势平坦无障碍,公园里不少带着老人孩子的家庭。关思墨回头时,一个冒失的小男孩从他旁边跑过去,年驿便不假思索地搂了他一下:“小心……抱歉。”
关思墨低着头没有回应。
年驿攥起了碰到过关思墨的手指。
深入公园,顺着渐渐分散的人流,他们一路走到湖心,在木桥中央的观景台并休息处坐下。湖水倒映天色,是波澜不惊的蓝,一派明净。长桥遥远的两头都是层林渐染的岛屿。清风拂面,开阔爽朗。
关思墨终于打开他的午餐包,分擦手的湿巾给年驿,然后拿出分层的饭盒。
年驿笑道:“好丰盛,真是秋游。”他用手机拍照,先拍了饭盒,想拍关思墨时对方笑着挡了一下脸。
拌着玉米、小黄瓜薄片和小香肠丁的土豆泥,切半的溏心卤蛋,稻荷寿司和混合水果。都是普通的食物,但摆放得紧凑整齐,配色和谐。年驿尝了一个稻荷寿司,“上次吃这个还是去东京出差的时候。你在哪里买的?”
【华超就有豆皮,醋和拌饭料也是配好的。】
“居然是自己做的。”顿时备感温馨。米饭的口感湿润而亲切,不像通常中餐馆蒸出来的那样干,很有家庭的感觉。
【果盘是我家楼下小菜店买的。】关思墨主动注释。
城里常见亚洲人开的小生鲜店,门口摆着品种丰富的时令鲜花水果。勤快的华人移民从农场批发来生鲜蔬果,自己分装,做简单的加工,挣个辛苦钱。回家路上买当晚一餐分量的新鲜菜,对市区居民来说比大型超市方便实惠。
“这家很好啊,果盘做得跟餐厅一样精致。你住的地方还有菜店?在城里吗。”
【我在中城偏北,刚开始居家隔离的时候,大家都往城外搬,市里租金低了,我正好换到那边。】
“原来你离我不远。”年驿住在中城东部边缘。
【光照不太好,但是很便宜。】散落的头发被风拂落嘴边,关思墨往耳后捋了一下,指尖下露出淡粉色的耳朵。年驿忽然感受到了撩头发这个动作的诱惑力,正中红心。或许只是因为他第一次喜欢长发的人,才让一举一动都成为牵引。
天是澄净的蓝,不像高海拔地区那么浓郁,但蓝得清爽明朗。阳光照在关思墨脸上,面颊晒得微微发红。年驿用视线收录画面。
俩人吃完点心,一起收拾了饭盒。旁边垂钓的大叔还没有收获。
走在林间,年驿不多说话,免得关思墨想回复他时脚下不留心。他落后半步,因为视线总是不自觉追着对方;他怕自己的心思表露得太明显,又怕关思墨一点都察觉不到。有时关思墨发现他的关注,也会短暂地回视一眼,并不显出反感。
最近这段时间都没有降水,褐色落叶踩起来厚实蓬软,像走在云上。林间笼着树木的清爽气息,离近了才能闻见关思墨身上若有似无的淡淡薰衣草香味,不知是来自沐浴露或洗衣液。那张名片上也有这样的气味。年驿早就闻见了,没有提起。他们在足下干燥落叶的沙沙声中散步,保持着微妙而默契的距离,仿佛恋人一样。
年驿不动声色地享受这样的片刻静谧。暗自揣摩,今天玩得还可以吗?关思墨是否察觉到他的心意。下次又该找什么由头约他出来?
B
到周五晚上,约会的前夜,关思墨已经无心考虑自己什么时候能恢复上班了,压力全部给到准备约会。对,关思墨单方面偷偷认为这是约会。
他收拾了小蓝车,后排常年堆放工具杂物,没法搞得多干净。又犹豫着不敢搞得太干净,怕在对方面前显得过于刻意。
定时器一响就把溏心蛋捞出来浸凉水去壳。从小菜店买了食材和果盘。拌好土豆泥收进冰箱时觉得菜店的果盘太粗糙了,用挖球器一块块加工成小球,还把不够完美的切面藏在底下。又连夜跑出去买了Feta奶酪来切小块,把自己种的一盆薄荷选出最齐整的尖尖都掐了,调整了西瓜和蜜瓜的比例,因为Feta配西瓜好吃。最后用二手电饭煲预约了米饭(没错,电饭煲也是网上买的闲置),准备早晨起来做寿司。
整晚就干了这些有的没的,吃了一肚子边角料,还一直带着不自觉的傻笑。他趴在床上晾干头发,夜已经深了。小时候学校秋游去动物园的前夜都没有这样期待过。
周六果然是个好天气,小蓝车提前五分钟到了年驿家门口。关思墨还想着要不要发个消息,就见到年驿清清爽爽地出来了。周末他没有穿西服或衬衫,今天是和自己一样的T恤帽衫,但看起来一样精神。
关思墨自惭形秽。为什么年驿也穿没有剪裁可言的帽衫,却能显出肩背挺拔结实的身材?
他犹豫过要不要戴帽子,出门前觉得今天发型还可以,现在有点后悔,要是一刮风就形象全毁了。
年驿一上车,关思墨的注意力就牵在对方身上,无暇再纠结自己了。俩人商量着吃肠粉,关思墨开车,年驿打电话点单。关思墨听着他打电话,点的都是自己喜欢的,心里的鸟儿叽叽喳喳。
肠粉店在一个九成都是华人商户的小商圈,关思墨高中学车的那段时间,每次练完下课就让教练把他放在这里。吃完肠粉拿一杯港奶,再去旁边的华人超市买一周的用品。周围的餐馆有些已几易其主,这家老字号还在。
能一起吃喜欢的店,太好了。关思墨内心雀跃不已。
年驿问他要不要喝奶茶,关思墨用自带的露营杯少少喝了一点。他昨晚激动失眠,因为揣着事今天天不亮就醒,这家的港奶又非常strong,喝多了他怕今天身体不适。
途中年驿吃完自己的部分,给他留了一杯鱼片粥,还贴心地打开晾过了。
两人到修车店外换上年驿的跑车。关思墨锁上小蓝车,年驿扶着那边的副驾车门在等他。见他过来了一歪头示意,绅士行为里带着中二男生的得意劲,关思墨在心里笑了一声。
“跑车坐起来可能不太舒服。”年驿说。
跑车空间不大、视野太低,但单论座椅,比关思墨自己的便宜小车还是舒服的。他也不是第一次坐跑车,学艺术的富二代小留很多,他的大学同学有的入学就买了跑车,飙车还要放吵闹的音乐,搞得他都有点仇富了。
虽然也是跑车,但年驿开得平缓温和,仿佛一个致力于拿五星评价的Uber司机。车载音响播放的是fm96.3古典乐频道。关思墨在旁边喝粥,刹车起步换线平稳得没有感觉,这辆就是他坐过最舒服的车。
虽然年驿自嘲是搬砖的文盲(关思墨也不清楚他搬的是哪一行的砖,只见他时刻随身带着电脑),但显然不是美盲,而且和关思墨的审美还挺合得上。他们在美术馆里穿行,不用多说话,一个眼神示意,一个小动作,他就知道年驿领会了自己想展示的。
这种和谐感让关思墨相当愉悦,身心都放松多了。以往他听女同学说过约会商科的男孩,走到美术馆外面,女孩想进去转转,男孩说:“我在外面等你。”
当时他就无法理解,那样的两个人如何相处呢?至少他不能接受那样的相处。
关思墨回头看了一眼年驿,年驿也正在看他。好像……每次只要他看过去,年驿都在看他。关思墨心跳加速,怪道今天奶茶还是摄入过多。
过去他没有过具体的幻想,但此时他知道了,自己所期待的就是现在这样的约会,年驿这样的恋人。
从美术馆去往赏枫地的途中,年驿聊了一些关于他自己。
他果然是做IT的。赶上那几年行业的腾飞,一直发展得还不错。上学期间在西海岸大厂实习,毕业没选择留下,进了一家初创公司。没干两年公司被大厂收购,持有的期权折换成了收购方的股票。之后不久跟着当时上级画的饼跳到现在的公司,再半年后上级拿到薪资更高的offer又跳走了。他看好现公司的前景,带着部分团队留下。现公司当初四十到七十每股发到手的股票,前年因为大流行这个黑天鹅事件一度冲到一千五,同事们纷纷套现买房买车,高层里买岛的都有,有人索性提前退休。他事业正顺,有挑战也有成就,所以没什么别的心思,踏踏实实搬砖。“总之有稳定收入,不会把你骗走卖掉。”前两年卖的股票,一部分买了这辆车——他笑称是缓解中年危机,因为工作太累。
三十出头算什么中年,关思墨想。如果换个人跟他说这种“发家史”,他大概会觉得油不可耐;但听自己的crush说来,关思墨只觉得真诚。俗话道逢人且说三分话,年驿是把家底都交代了啊。
仍然不太真实,但他可能,真的喜欢我呢?
关思墨十几岁就来留学了,在这个热衷户外的国度,他大部分时间却都在学校周边活动。红叶季、滑雪季同学结伴出游,他也很少参与。他不算喜欢交际,也不爱户外运动。加上早就独居,每次跟家里通电话父母都交代他安全第一:万一登山滑雪摔一跤,养伤期间都没个能帮衬的。
所以能不带脑子地出来玩,这件事本身对关思墨就挺新鲜了。年驿还给他讲了各种近郊的去处,如果接下来问他去不去,那他只有一个回答:我可以。
方便的话,他也想去画家们走过的那些地方看看。七子有许多画都取景在本省,有些被当做景点来经营。一般来说,实景未必比得上艺术加工后的画面,但他们今天来的Orangeville的红叶美得四平八稳,挑不出一点不好来。
才进公园,年驿就帮他挡了一下人。男人的手心很烫,灼热触感在他右臂只短暂一握,颤栗感却过电般弥漫胸口,令关思墨一阵心跳紊乱。港奶到底有多少咖啡因?
他们坐在长桥中的休息点,清风徐来,水波不兴。关思墨打开自己带的饭盒,收获了年驿的惊叹。他有点不好意思,带的都是常规食物,以假装自己没有花太多心思在里面。
“很棒。”年驿说,“这些我都不会做。现在只会拌超市的袋装沙拉和煎牛排,家里连个煮饭的锅都没有。”
关思墨给他看自己手机里的视频,是社区中心的同事在家里后院自制了披萨烤炉,夏天他们搞了个披萨聚会(薄荷西瓜Feta沙拉就是当时学来的)。
“我有一户邻居,非常热爱烤肉,甚至自己有一个烟熏吊炉。他们可能有德州的灵魂吧。”年驿说,“我隔空尝过各种烤肉了。要不是一个人的量太尴尬,我也想买一个烤炉。”
【我的厨房没有油烟机,只有一个排风口。所以只能做没有油烟的饭。做得最多的就是四季豆排骨焖饭,可以抱着电饭煲内胆直接吃。】
关思墨写完,意识到自己没有起初那么小心翼翼了。不知不觉,也会跟年驿闲话些没用的琐事了,不再怕被对方嫌无聊。虽然肢体还有些僵硬,但心已经先一步放松,像是直觉知道对方总是会肯定他理解他。他的放松来自于安全感,安全感来自于年驿源源不断恒定释放的温柔。
他们慢慢走过长桥,穿过岛上的林地,风被树冠滤走,动静很遥远。空中只有鸟儿的声音。
年驿不说话,关思墨也不好意思主动表达什么,假作专心欣赏风景。沉默的时间越久,越像是他们之间有什么默契,令关思墨尴尬渐消,生出窃窃的欢喜。
时而年驿的袖子会碰到他的,在关思墨心里带起一道小风,拨弄粼粼涟漪。
打烊前,俩人回到了修车店的停车场,关思墨才知道年驿居然已经提前付了补漆的钱。也对,不然车是怎么拿走的呢。
这下,被拉回肇事者角色的他无措起来。年驿拿着店里保存的那把钥匙出来,关思墨还在门口纠结。
“抱歉,本来应该重新请你吃晚饭的。”年驿刚接了个电话,关思墨听到他说二十分钟左右回去开会。
关思墨指着车上补漆的地方,摇了摇手里的钱包示意。
“别在意,没多少钱。”年驿走近了半步,就在跟前一尺外定定看着他的眼睛,“今天玩得还好吗?”像是一定要得到他的肯定。
关思墨无法再回避视线,迟钝地点了点头。而年驿目光灼灼。“那,下周我还有机会约你见面吗?”
喜欢是藏不住的,身在其中就能感受到,不会错认。
这就是真实,他真的喜欢我。
年驿赶时间先走了,留下一个令关思墨神魂颠倒的笑容。
关思墨坐进自己车里,习惯性去按洗手液的泵头,按了几下都没感觉。低头一看,洗手液已经淌得满手,袖子都湿了。他一头磕在方向盘上,内心无声尖叫三百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