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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思墨的主业时而在周末工作。社区中心的运营时间不是朝九晚五，毕竟大部分人只在工作日晚间或者周六日才有空来活动。这次他要去略远的一个小活动中心上手工艺，内容是编篮子。这种课程成本高，开得不多，每季也只在个别活动中心有几次课而已。

活动中心备有原料不需要他带，前一天他在年驿家过夜了，次日男朋友开车送他去。今年入冬以来雪量不大，市区铲得又快，他们出门一直是开年驿的车。

提前到了那儿，关思墨去办公室打招呼、准备教室，让年驿自己逛逛。

活动中心不大，是栋二层民宅改造的。路上关思墨给他介绍过了，这是后人捐赠的名人故居，建筑维护得还不错，一直在使用中。不像专门设计兴建的社区中心那样有泳池冰场球场，这儿大部分房间都是展览用途，唯一的活动室通常开设今天这种每季只有一节或几节的体验课程。除了编织、针织，还有季节性的编花环，甚至不常见的马赛克拼贴等。

年驿把楼上楼下转了一圈，听见活动室里传来说话声，已经有学生到了。他于是站在门外角落，悄悄地看关思墨工作。

这堂课来了八个人，除了两个结伴来的年轻女孩，其他都是老太太，甚至有护工推着轮椅来的。关思墨课前把每人份材料都分好了，展示传看样品（前一晚他靠在床头编给年驿看的米蓝相间的小篮子）。他示范完一个步骤就起身查看每个人的进度，细致地确认都没有疑问。所有人围坐一圈，边编着东西边轻松谈笑，气氛和谐友善。

在家画画时关思墨也指点过他几次，但年驿第一次看到他完全在美术老师这个身份里的样子。这份工作的环境平和，很适合他。许多人的工作伴随压力，关思墨的工作近似于公益，没什么“发展前景”，却是他的舒适圈。

年驿在建筑外围逛了逛。这栋房子坐落在一个街区的边沿、山坡的高处，背后就是一条不深的山谷，有步道上下，入口的信息栏介绍说，全程走下来不到一小时。

他走进积着薄雪的林谷，阳光照彻落尽了叶的疏枝。年驿回头看着山坡上的房屋，很快有了一个念头。他是有想法就要马上去做的。当下拿出手机，简单浏览了一些信息，然后给周星原打了个电话。

关思墨下课了，给两个年轻女孩互留了邮箱，说好会把自己下一季的课程安排群发邮件通知。今年来社区中心上课的人少了很多，如果报名人数太少就会取消课程，所以这份工作算不得旱涝保收，也需要出点力经营。

他送走学生，跟办公室值守的工作人员一起收拾教室，年驿也进来帮忙。很快收拾好了剩余的材料和垃圾，桌椅都叠好收起。关思墨向工作人员彼此道了谢，跟年驿一起出门。

“让你等太久了。冷不冷？”关思墨一出到户外，就会深呼吸。他在空气里呵出一口白雾。

“没事。”年驿牵住他，像告白时一样直接：“墨墨，过去这周你有三个晚上留宿我家了。你要不要搬来跟我一起住？”

关思墨惊喜：“怎么突然……好啊。”他开心地主动凑过去贴了下年驿的面颊，凉的。

“那尽早跟你的房东说一下？”本地法规，退租要提前两个月告知。

关思墨毫不担心，“我房东是学长的熟人，挺好说话的，我回去就跟他说，需要文件的话之后补就是了。”

上城区林立的豪宅间夹着一栋格格不入的小平房。周星原走到卧室门口问：“方荼？醒了吗？”

床上的男人从长长午觉里醒来，脑子醒了，身体还没醒，气若游丝：“说。”

“来活了，有客人要买房，没有具体预算，可以现金，马上交易。我大概问了下需求，发你邮箱了，你给人回个电话。”

听到有钱赚，方荼挣扎着清醒了，翻身坐起来看向周星原：“你哪来的土豪客人？现金？”

“关思墨的男朋友。”

“关思墨恋爱了？”方荼哈哈一笑，“哦哟，拖油瓶终于有人接盘了哦。”他拿起手机点开周星原的邮件，在脑子里铺开地图划区域，就有语音电话进来了。正是关思墨。方荼点了免提，把手机拿远。

“方荼哥哥！”关思墨热情地喊。

这个傻白甜。方荼一边嫌弃，一边不自觉带上笑意。“什么事？”

“那个，我谈恋爱了，想去跟我男朋友住。就，想退租……？可以嘛？我尽快收拾，新房客什么时候入住都行。”

“没问题，回头我约人看房的话你配合一下就是了。”

“你真好！谢谢你！”

挂断通话，方荼想到刚才接语音看见的来显，点开了关思墨的信息页面：“周星原？关思墨是不是改名了，我怎么记得他以前不叫这个。”

周星原凑过来，俩人并头看着手机：Simo有N了。周星原摸摸下巴：“可能因为他男朋友姓年。”

再切回邮件，方荼看着屏幕上年姓金主的要求，不由感叹：“你学弟这傻白甜还真是……lucky dog。”

周星原站起身，低头亲他蓬乱的发顶：“有吗？我觉得我运气更好。方荼哥哥。”

年驿当初买现在的房子时，是打算着跟男友一起住的，但还没交房就分手了。他没什么旧居不给新人住的顾忌，只是如果关思墨搬过来长住，光车就停不下，只有一间车库。而且关思墨那间公寓，虽然作为个人的居所能凑合的，但关思墨还需要工作空间。现在挤得实在是……让年驿觉得没有必要。最后，关思墨将来如果名留青史，怎么能连个供后人瞻仰的大房子都没有呢？

他是认真这么想。

周星原介绍的地产经纪显得很老道，联系过后当晚就给他发来了一个列表，年驿看哪个都不错。方荼说，建议他实地看看房再调整条件，有的需求是看的过程中才意识到的。年驿深以为然。

现在他的日历里有很多私人时段了。

年驿手下忙了大半年的项目十二月就要上线，最近工作强度很大。做一些私事不觉得负累，反而是新鲜的刺激。他渐渐开始感受到，为什么“工作的目的是家庭”。

这几天关思墨不知为什么特别忙，说是晚上也要上课过不来，年驿正好自己去看房。

年驿一见到方荼，就猜想到了他和周星原的关系。因为方荼从那辆显眼的绿色金标TSX上走下来，当初年驿第一次见到关思墨时，周星原开的就是这辆车。这样的老车，可不是遍地都有同款的。想到关思墨说周星原在美国上学时每年都回来，可能那时候他们就在一起了。

“你好。”方荼当然要和客人建立信任，他掏出名片，“重新自我介绍一下，持牌经纪方荼，从业十四年。周星原的配偶，关思墨的房东。”

年驿意外：“关思墨现在住的公寓是你的？”

方荼笑：“都是自己人嘛。房东不好做啊，虽然给他便宜点，但是知根知底的房客也难找。”

“关思墨好像不知道你们俩的关系。”

“顾及年轻人的自尊心，免得他觉得自己一个大人了还被照顾。”方荼有周星原的交代在先，对年驿是坦荡的，“以后就要多赖你了。”

年驿感谢地同他握手。

上次他在艺廊向周星原搭话，被看见手机背面美术馆的通行贴纸。周星原刚在关思墨手机上见到同款，再联系到他买画的要求，马上猜出他就是关思墨的准男友并直白求证。年驿承认当时正在追求关思墨。

彼此都考虑到对方同关思墨的关系、今后可能长期有交集，两个社会人互相观察试探，各自得出了对方姑且靠得住的结论。周星原没理由放过一个潜在客户，详尽地给年驿介绍了自家的业务范围，着实是跨度不小。所以年驿有了买房的想法后，也第一时间联系了他。

“今年持续加息造成房市冷却，现在价格基本已经近底了。虽然冬季在市房源少，选择不如夏天多，但现在是谈offer的好时机。而且你用现金，不受利率的影响、也让卖家放心，是当下最占优势的买家了。”

方荼的筛选能力加上前期的充分沟通，今天看的房都还不错，没有硬伤。户型或装修的小短板方荼说他们工作室的室内业务可以搞定。听方荼评点室内装潢，简单几句都在点上，能看出确实是专业的。有这种保障下，好几个房子让年驿觉得可以考虑。每个房从位置地形到户型装修，甚至门窗锅炉配电箱，方方面面方荼都给年驿讲得仔细，优点缺点都教着他自己去看。年驿也不是习惯让别人包办的性格，很愿意学点知识，把信息和判断力掌握在自己手里。

连看了几晚房子，他心里有底了，打算回去跟关思墨说一下买房这件事，让关思墨也找时间看一下他觉得可以的备选项。

这晚告别之前，方荼说：“Ian，看你也是实在人，买房是要跟关思墨一起住的吧？既然已经想得长远，就容我多一句嘴。”他客客气气地说着令人震惊的话：“现在已经年底了，如果12月31号之前结婚，报税的时候今年就可以按两个人共同收入来报，这里面有一些操作空间。你们俩的收入差应该挺大的，从财务角度，值得考虑一下。”

年驿完全没想过为了省税而结婚。不，不是结不结婚的问题，他当然是要和关思墨一辈子的，但一般人谁会想到结婚还有这种理由？

方荼接着说：“在商言商，房子不用担心，我这边可以推荐专业的律师，如果谈好了马上就可以交接，现金全款，婚前财产。”

年驿笑了，这是什么精打细算的好主意。又要关思墨跟他结婚帮他省税，又保护财产不跟关思墨共享吗？方荼作为关思墨那头的人，这在商言商的发言挺诛心的。

“谢谢你提醒，我会考虑下怎么求婚。房子当然要共同持有，不用搞什么婚前财产。不急着买，慢慢看慢慢挑，让关思墨满意最重要。”

方荼心里对关思墨好运气的感慨都说腻了。“两位感情这么好，可喜可贺，那提前祝福你们。顺便推销一下，婚庆这块我们也做的，周星原跟没跟你说？这是我的老本行，从大瀑布到蓝山，酒店城堡度假屋，你要什么样的场地、什么个性化方案都可以做，只要给我们留够准备时间。五月六月旺季时段的话要早点订，比较热门的地方现在可能都订不到明年了。”

年驿自诩还算有点见识，但周星原方荼这两口子业务广得他属实意外。

年驿运气也很好，他求婚的契机很快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