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仪式
晚上回到家,关思墨仔细洗了头发,慢慢吹干。他侧着头,看见年驿又对着电脑,样子认真。“又有工作吗?”
“不是,我研究一下明天车怎么停。”
关思墨一句“开过去再看呗”含在嘴里,没说出来。年驿就是这么认真的人,他现在已经完全了解了。年驿从来对他没有要求,但关思墨还是会觉得被影响到:想考虑得更多,要做得更好。
关思墨吹好头发,开始挨个清点明天要带的东西。彼此的证件;给两位见证人的红包:硬通货礼品卡、手写感谢卡和他做的粗陶小动物一猫一狗;给其他人发的喜糖:每个纸袋装两粒红色Lindor、他批量做的热缩片圣诞挂饰,还有不能忘记见缝插针打广告的手工纸名片。
喜糖小礼包看起来东西简单,也结结实实花了关思墨快半个小时才装完,正所谓看山跑死马,还好有年驿一起帮忙。
关思墨心得:“流水线也不好做。搬砖其实挺累的。”
年驿应和:“多动脑,才能少动手。”
关思墨突然想到,他们好像应该给Jacey包一个谢媒红包?但咨访之间是不该有私交的,不知道这么做合不合适。
年驿说这事他来想想。
关思墨想到明天就有点紧张。年驿问他紧张什么,他又说不清。
年驿在手机上打开誓词递给他:“预习做到位了可以缓解紧张。”
关思墨读了一遍,更紧张了,“我还是吃草莓蛋糕缓解吧。哎,不行,蛋糕是留给明天的。”
“想吃就吃,明天再买就是了。”年驿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哎呀,”关思墨想起当初告白前自己吃的那个冰淇淋,“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成年人的快乐!”
都要结婚了,关思墨心中“成年人的快乐”还是当属尽情吃甜食,年驿不知该作何感想。
关思墨边吃蛋糕边给父母打电话,告知明天要去领证了,顺便汇报近况(除了车的事)。关妈妈怪他:“买房子也不跟我们说,我们家也该出一半钱的。现在人家出了房子,那我只能给你陪嫁一台车了。”
关思墨本想反驳为什么是陪嫁,但想到老家习俗里男方买房女方买车装修,年驿买了房……他只能默默认了。
关妈妈说:“你自己去看看车。听砚砚讲你们那边要开全驱,你车太小了冬天不好开,也该换了。”
关思墨应了,谢谢妈妈。他就是不太挣钱,啃老就啃吧。经过当年前他那一病,家里人心疼得不行。后来他再坦白性向,在父母眼里也算不得什么事了,只要孩子健康快乐就好。
年驿也在旁边听着,等他挂了电话就说:“早点去看车吧。现在新车不好订,等八个月一年都有的。”
道理都懂,但关思墨要一点时间来接受失去。马二其实不太适合宁古塔的气候,否则也不会退出加拿大市场。本来小车安全性就低,他这辆又撞过,再舍不得也得放手。年驿建议说:“你要是还想开马自达,就CX-5或者CX-50,保时捷的话Macan也挺好看的。”同一品牌复购会有些优惠,所以他默认优先考虑了保时捷。
因为进口税的关系,车在海外比国内便宜得多,这儿华人移民最爱奔驰宝马,年轻家庭多保时捷和特斯拉。关思墨在於人村上学时,街上见得最多的除了宝马三就是卡宴,看也看熟了。他犹豫:“Macan背后好看。马自达的性价比高,手感也蛮好。我们可以去试驾……诶,也可以租几天车试试看啊?”
年驿当初还想过将来租超跑体验体验,没想到捡着一个关思墨,居然要陪他去租代步车来体验。
第二天一早,TSX和卡罗拉在市政厅后头的停车场相遇了。
方荼一眼就看见了抱着花下车的关思墨:“诶?哪来的卡罗拉,Ian你车呢?”
“在家。这辆是婚车。”年驿说完,和关思墨相视一笑。
奇奇怪怪,方荼嘀咕。他见过那么多婚礼,还没见过平时保时捷,婚车卡罗拉的。
关思墨拿出他做的胸花花束给两位见证人佩戴。
方荼喔了声:“这也是自己做的吧?不错啊。”他戴好自己的,又去调整周星原胸前的。周星原凑近他:“你喜欢小苍兰吗?”
方荼拨了拨自己的迷你小花束,笑而不语。
关思墨也在用气声问年驿:“红包什么时候给他们啊?”
年驿配合他低声:“你想给的时候就给。”
“有点不好意思。”关思墨只有去L.A.过年时给外甥发过红包。
过来人方荼轻车熟路带他们上楼,帮关思墨拿东西,让新人去窗口。资料在预约时都提交过了,很快办完手续,关思墨手忙脚乱地给工作人员递小礼品袋,得到夸张的惊喜赞叹和感谢祝福。
一行人移步去礼仪厅。
等牧师的时间里,方荼跟关思墨聊天:“你就算了,怎么Ian那边也没个亲戚朋友来观礼?他不会是个骗婚的吧?”又调侃年驿,“有什么卖肾的渠道捎上我,有钱一起赚啊。”
关思墨“噗”地笑了:“是吧!我就说他是杀猪盘,他还说我才是。”
方荼和周星原面面相觑,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梗,但好像被塞了狗粮。年驿给他们解释:“就一个签字仪式,过来路上花的时间都比观礼久,尽量不麻烦别人特地跑了。”他示意关思墨把红包袋分给专程为他们来的两位见证人,“我父母最近在欧洲,墨墨也还没做好见他们的准备。同学留在本地的少,现在的同事大都是这几年远程才开始共事的,没熟到有私交。”其实是他自己拒绝不必要的社交,下班后完全不与同事来往——以他的工作性质,身边不是下属就是竞争对手,也不便有太多来往。
方荼算是看穿了,这是两个社交惰性分子。他感慨:“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也就命好能让你们俩碰上,不然都得单身到老。”
周星原在一边揭穿:“你有什么资格说别人。我们当时连两个见证人都是我找的。”
关思墨有点委屈:“你们结婚也没有喊我。”
方荼悠悠然,半点不心虚:“因为我们是假结婚给他办身份啊,他付了我七万六千刀。”
关思墨大吃惊!真的假的?还没开口问,年驿笑着对他轻轻摇头,示意不用问了。牧师进来了。
老牧师白帽白衣,气度雍容,只站在那里就让整个房间都显得肃穆圣洁起来。关思墨又开始紧张,年驿捏捏他的手。
牧师领着他们念誓词,周星原端出相机,换着角度拍照。念完誓词交换戒指,还拍了好几张戒指的特写。上次打磨抛光后关思墨没敢再试戴,现在戴上感觉有稍微松一点。紧也不怕,永远不摘就是了。
仪式很简洁,之后工作人员来帮四个人一起拍了合影。方荼和周星原一左一右给两位新人比心,年驿牵着关思墨,关思墨捧着他的小花束,笑得有点傻。
从市政厅出来时间还早,方荼和两位客户谈定交房前的流程,就马不停蹄送周星原去通勤。年驿则陪关思墨去他上班的几个社区中心给同事派喜糖。
这次年驿见到了关思墨提过几次的同事Cathy。稍显意外地,Cathy坐在轮椅上,关思墨不曾提过这件事。想来也对,这才是正常的人际社会,就像关思墨失语时依旧能在图书馆做义工一样。年驿更加理解了关思墨愿意留在这个城市的理由。
关思墨把给大家的糖和礼物留在茶水间(他贴了一张便笺说明事由及自取),带着Cathy的祝福出来了。他牵着年驿的手摇了摇:“我好亢奋呀,虽然只是去签了个字,但总觉得有什么不一样了,我也说不上来。”
年驿也摇摇他的手:“我明白,我也是。”这就是仪式感的意义,有些看不见的东西永远不一样了。
临交房前一天,年驿带关思墨去银行开现金本票,然后一起送去律所并签文件。方荼推荐的律师是个年轻女孩,目测不比关思墨大几岁,说话办事却十分利落老道。卖方给的材料里没有地块边界信息,年驿也没有过问,但律师居然从煤气公司二十多年前的管道铺设公示文件里找到了当初的市政规划图纸。
拿着装文件的厚信封从律所出来,俩人都感慨律师真是太专业了。
下午他们和方荼在房子外碰头,做交接前的二次验房。方荼拿着张自制的清单一条一条打钩,年驿跟着他学习各个阀门的位置、锅炉房和草地自动浇水装置的使用。关思墨跟在后头觉得自己有点多余,一时不知道可以做点什么。年驿建议他自己转转,记录哪里需要添置什么东西,想想可以去哪里买,成功把他支走。
关思墨现在看谁都觉得人家好棒棒。今天他们顺口问了方荼有没有渠道早提车,方荼说:“当然有啊,加钱。”
关思墨星星眼:“方荼哥哥你好厉害啊!”全然不复自己早前吐槽华人就喜欢“找路子”“找关系”时的冷淡态度。本来年驿还想,以后赚钱之外、家里的事可以交给相对有时间的关思墨来做;现在他开始怀疑,是不是该自己多负担一些?怎么关思墨从来没这么夸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