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ric番外1

Eric还不叫Eric的时候，他就知道了自己没有主角的命，撑死有篇自己的番外就不错了。

他拥有一个在当时不太常见的本名。

那时候他在他们年级还挺有名的，毕竟复姓的同学没那么多，而中二小孩都觉得复姓酷炫，不然后来10后也不会那么多四字名。同桌替他惋惜：“你都姓诸葛了，为什么还起三个字的名字啊。”同桌看网文，沉迷古风修真升级流，当时文绉绉的复姓还是古风起名风潮，“诸葛傲天不好吗？一听就是主角！”

诸葛琪不敢说，他妈妈真的想过让他叫诸葛琪琪，离谱。但是他爸更离谱。后来家长会，他爸和同桌的爸爸交换了名片，同桌回家后看到了，顿时幻灭。第二天冲他抱怨：“你爸叫诸大川！原来你不姓诸葛啊！”

他爸就是这么离谱。他宁可自己姓诸大，也不想被揭穿并不姓诸葛。

对面的人以书挡脸笑起来。“所以是……你妈妈姓葛？”

Eric嘿嘿一笑。他已经贡献了自己人生的第一大笑话，果然逗得Simo笑了。不可避免，只要讲起这个笑话，总是会导向同一个后半段。

“我妈妈不姓葛，我外公姓葛。给了我爸灵感，他就是想假冒复姓。”

“咦？那你妈妈姓什么。”

来了，来了，果然来了。为博仙子一笑，Eric掏出了自己压箱底的辛酸泪：“我妈姓杜。怀我的时候她就起好琪这个字了。所以我爸起了三个名字在家里投票：诸葛琪、诸杜琪、诸琪琪、诸葛琪琪。”

Simo笑完，觉得笑话他太不礼貌，不好意思起来。也不知道怎么安慰，毕竟聊天就不是Simo的特长。“其实诸琪琪也不错，琪琪很上口啊。”

既然说到这里了，Eric再接再厉：“那我能叫你墨墨吗？”

关思墨脸上出现了一言难尽的片刻卡顿，但还是努力地：“呃……行……”

出国是许多人可以给自己起名字的机会，从此改头换面，没人叫你中文名，英文名任你发挥。诸葛琪变成Eric之后，哪怕他在任何需要证件的地方袒露本名，不通中文的公务人员也不会在意Geqi Zhu有什么字面以下的意义，顶多手持护照“Ge——”完，迟疑地向他确认怎么念。

但他愿意袒露自己的尴尬，去哄关思墨一笑。

他跟关思墨约会了三次，费尽心思又花钱，连小手都没牵到。

第一次，是许多人一起的聚会之后，他送关思墨回家。送人本身不算约会，但他扩充这点路程，邀请关思墨去喝奶茶。关思墨没有拒绝，点了招牌奶茶三兄弟，还主动说下次回请，把他高兴昏头了。

他一路叭叭个不停，而副驾的关思墨矜持地含着吸管不接话。等送到公寓楼下，关思墨开口就说了一串：“靠边停一下就可以”和“今天谢谢你”还有“回去路上小心”。他才反应过来：如果刚才不去喝饮料，这会儿不就能理直气壮申请上楼喝水了？

目送楼门关闭了仙子离去的背影，他略加思索，更为懊恼：刚才是不是也可以假称饮料喝多了，申请上楼借用洗手间？

第二次约会，Eric约关思墨去看电影。正好当时downtown的影院上了一部台湾的爆米花片，据说有不少综艺明星客串，很搞笑的。影院离大学也不远，下课走过去，路上还可以吃点东西逛逛街。

但关思墨回复道：【不要破费吧？上次你请我喝奶茶了，这次我请你去美术馆好吗？】

好吗？好吗？？好好好好好。

他这辈子头一次进美术馆。关思墨说自己常来，但常看常新；还介绍说，美术馆的建筑本身就很有设计感。他四周看看，也想作出熟稔松弛的样子：“这门厅比我家别墅还矮。”

关思墨愣了一下，说：“那你家挺大的。”

他献宝地掏出手机给关思墨看自家的照片，四层自建房，有飞檐有罗马柱还有标配的塑钢窗防盗网，豪华又温馨，呈现了一位中年工头对家人的浓浓爱意。

关思墨肯定道：“是好大啊。”

关思墨走在前面，带他进去看画。左手是一位主要捐赠者的个人收藏，前方是雕塑，右手是油画展厅。他们从右手边看起。走到一幅人像跟前，关思墨问他觉得怎么样，他说挺好看的。又看一幅静物，这幅呢？也好看。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关思墨看着，他跟着。

那天走过馆内二层东厅，门口的高脚凳子上坐着工作人员，他们路过没进去。他问：这间不看吗？关思墨说不看。

逛了一圈，他有点无聊，只能偷看关思墨的侧脸。想试探去牵手，又不太敢。都能两个人单独约见了，是有那个意思吧？能牵手吧？他蠢蠢欲动地找话，说一会儿往西走去唐人街吃火锅吧？或者往南走去吃牛排？吃完逛逛皇后西街？

但关思墨客气拒绝，说去地下一层的简餐区买个三明治就好；说他有个想法，晚上还想回学校做点东西。之后果然毫不拖拉地就回了学校，离美术馆五十米，都没说带他进去看看的；只摆摆手对他笑：抱歉啦，今天谢谢你陪我，晚饭你找有空的朋友一起吧。

Eric在美院后面的街心公园坐了会儿，一会儿风吹得凉飕飕，一会儿想起关思墨冰山化雪的笑颜，心里又热乎乎。

第三次，第三次约会也没牵上手，更是失败得莫名其妙。

他在朋友圈的各色网红风美照底下问了自己的女同学，才选到一个特别高雅的咖啡馆。一走进去，看那环境！他就知道这回妥了！

说实在的，Eric很有自知之明，这是打他爸那儿传下来的。他知道自己是个地主家的傻儿子，那地主家的傻儿子标配什么样的对象，不得就是关思墨这样不食人间烟火，清冷孤高的冰山美人、艺术系仙子？

仙子还爱喝奶茶，太特么可爱了，等回头他们确定了关系，他就给关思墨开一家奶茶店，随便喝。

但那咖啡馆似乎也没入得关思墨的眼，甚至没自拍，小坐了一会儿就说想走。他虽然有些疑惑，但关思墨说走那肯定走。出去逛逛呗，门口就是奢侈品一条街，从这头的路易威登逛到那头的爱马仕，今天必须成功给关思墨花点钱。他爹几次拎着耳朵教育他：什么最能表心意，花钱！

走走看看，但哪间关思墨都没进去，只最后在爱马仕的橱窗驻足观赏。那面橱窗里只有“装置”（关思墨说的）没有商品，但这也表示了他对品牌的认可度，对不对？

“进去慢慢看吧？”

仙子第N次温柔而坚定地拒绝了。仙子说downtown不好开车别送了，还要去唐人街买菜，告别坐地铁走了。

第二天中午，他找了一个懂行的代购女同学作陪，去把那家店扫了一遍。

女生听说他跟人约会三次，手都没牵上，忿忿不平：“太假了吧，就这你还主动给他花钱？”他一起买单了女生要的丝巾，替心上人辩解：“不是，他特别单纯，什么玩的都不会，只知道画画。”

“哎哟我的大少爷。”女生叹气，“不坑你坑谁啊，人家钓你呢。”

“真的吗？你真的觉得他钓我吗？”Eric喜上眉梢，“我愿意上钩！”

女生在店里拍了几张堆满橙色纸袋的自拍，放大了左看右看，完美无瑕，各种满意。她快乐地拎起自己的那个小纸袋，“亲爱的，我给你支个招吧，人家要欲擒故纵，你就把戏配上。壁咚，强吻，会不会？保证亲完他就软了。”

Eric想象了一秒钟，这要不是公共场合，他就得硬了。

晚上白等了一小时，最后不仅没有强吻进家、这样那样，还天降关思墨的房东堵在公寓楼梯间教育（警告）了一通。

“你怎么进楼的？啊？你还敢堵门？这次叫保安，下次再来我们可报警了啊。”房东撸起袖子姿态凶蛮，Eric马上怂了。对方把他推在墙角，成年男性练家子的压迫感令他两股战战。

“我错了！我错了！对不起对不起！我就是来送点礼物！”

“他、不、要。”房东掷地有声地替关思墨发言，“以后别来骚扰他。都哪学的傻逼风气，还红玫瑰，你演戏啊。”

关思墨局促地半躲在房东大哥身后，“那个，抱歉啊，可能让你误会了，不好意思，我不想要你的东西，你拿回去退了吧……你算一下之前喝奶茶和咖啡花了多少钱，我AA给你。”又补一句：“转账。”

Eric丧气：“不用了，没多少钱。”

关思墨居然说：“你花的钱不是你自己挣的，不该浪费。”

两个男的都看他。房东意外地“哟”了一声，神态嘉许。

Eric居然被同龄人这样说教，顺嘴嘟囔回去：“你挣钱啊。”

关思墨如今有人撑腰、底气足了，又不打算跟Eric继续尝试，于是堂正宣告：“我挣钱。虽然房租和学费还是家里掏的，但是我有兼职有稿费，我挣钱。你吃父母的用父母的，还买跑车买奢侈品，你上学期GPA多少？有3.5吗？就你这个专业，不靠父母你能找到工作吗？要是没有父母没有钱，你还有什么？我居然跟你这种人浪费时间。”他越说越气，控诉道：“你，你换线都不打灯。”

Eric第一次听他说这么大段的话，傻眼。“你这种人”四个字着实把他戳伤了。

房东还在旁落井下石，动作浮夸地鼓掌：啪、啪、啪。

Eric难过道：“我那么差？”

关思墨发泄了一顿，情绪平复下来。“唉，也没有。你就是……呃，肯定也有很多人喜欢你的，但是我对你确实没什么感觉。”

Eric干巴巴地“哦”了一声。还是不甘心，“那至少还是朋友吧。”

“是吧。”关思墨不忍，“但是以后你换线要打灯。还有不要老跟前车那么紧，downtown状况多，很容易追尾的。”

Eric又笑起来，“墨墨，你关心我啊。”

关思墨无奈，“琪琪，你再乱叫我就把你的小名群发了。”

虽然已经社死惯了，但这种亲手把刀递给心上人来捅的滋味他还是尝到了。

　　——

【小剧场】

问：这里采访一下小关，请问你和Eric第一次约会的时候为什么不太搭理他？

关：第一次？美术馆吗，跟他也没有共同话题啊。

问：据他说第一次是他请你喝奶茶。

关：啊，聚会完他送我回去那次？根本没听他说了什么，红豆戳在吸管底下卡住了，吸不上来，我又不好意思太大力，会动静很响，好尴尬的。如果旁边没人我就直接拔出来吃底下那头了……一路都在吸那个红豆，还好快到家的时候给我吸上来了！

问：后来下一次为什么不想看电影呢？

关：那部电影豆瓣才5.2分，我不太想看。

问：去美术馆是有什么考虑？

关：因为我们美院学生证可以免费去。而且dating的时候应该带对方了解自己的生活和爱好吧。

问：顺便问一句，那天为什么不看特展呢？当时的展出内容是你不喜欢的吗？

关：不记得当时特展是什么了。但是特展要加十块钱，其实从进前厅我就开始后悔带他去美术馆了……根本不想为他不能欣赏的东西花钱。

问：你觉得你和Eric的相处中有没有不合适的行为呢？比如说你不喜欢他，还一次次跟他见面？

关：（裂开）你是说我绿茶吗？第一次约在美术馆，发现这方面没得聊，我想这次就算了，下次再开发有没有其他共同语言。第二次他约我去Bloor，去那种场所我人都麻了……想着第三次该我选约会内容吧，我还没想出来他就……总之我就是这么被他吓出仇富心态的。

问：所以你们没在一起是因为没有共同语言。

关：他是个好人，真的，不然我当年不会愿意跟他dating，他心地很好。

问：但是你觉得他不理解你。

关：我觉得他不认识我。

——

周：听说你上门英雄救美。

方：？

周：你还壁咚。

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