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双拼饭
——这一口就是不敢任性的小孩偶尔被纵容被宠爱的味道
听到山上传来一响敲钟声,是挂在寺庙饭堂门口、开餐的信号。许应懒洋洋地坐起身,生无可恋地准备去吃素面。小时候有大法事才会难得被外婆带来报恩寺吃一顿,那时候觉得素斋可好吃了。尤其是一道素鸡,后来这么多年许应都念念不忘。可惜这次回来没再看到,日常的食堂里供应的菜色很有限。许应是碳水人,但精确地说是南方米制品人,面食他爱得太有限了。
一下楼,就看见楼梯口前方的空地上有只毛蓬蓬的小奶狗,有点像以前的网红俊介。好可爱啊。“小狗狗!”许应试探地伸手,“我能摸你吗?”
哪知道小狗一跟他对上视线,就欢快地朝他跑过来,吓得叶公许应本能地赶紧往旁边退开。他越躲,狗越追,还一路摇着尾巴奶声奶气地汪汪叫。“别追我啊!”许应甩开腿逃窜,“对不起!我不摸你了!别追我了!”
他以为自己一个大男人,总该跑得比鞋盒都能端走的小狗快,但居然高估了自己死宅的体力。才在空地上跑了两圈(他没有勇气跑出这一块,因为上山太累下山怕狗更快)已经气喘吁吁,嘴里都开始泛起铁锈味道,而身后狗的叫声还那么近那么欢快那么精力充沛。“啊啊啊啊!”许应绝望,“救命!有没有人帮、帮我!”
“它就是想跟你玩。”往生堂入口的树荫底下有个人。
“唐恣嘉!”许应已经喘不上气了,居然看见唐恣嘉在边上抱着臂看戏,“快帮我、赶走啊!”
他又跑远了。唐恣嘉喊:“你不是喜欢吗,怎么还怕?”
“不冲突!”
“它不会咬你的,那么小,牙都没长好。”
没有牙也不妨碍许应怕啊,谁说被奶狗追就没有压力了?他兜着圈再次路过唐恣嘉面前:“你帮不帮忙!我有牙!你等着!”
“你停下就行了,你停它也会停。”
但许应已经呼哧呼哧地又往空地那头跑去了,声音里都有哭腔:“我不敢啊!”
这场景唐恣嘉来之前是完全没想到,他笑够了看够了,对那头喊:“你过来,我帮你把它抱走。”
许应如蒙大赦,得救地竭尽全力又跑回去。“快快!”他是多一步也跑不动了。下一秒,唐恣嘉迎过来,抄着许应的腰把他整个人腾空抱起,转身放在松树底下的花坛上。许应懵了,腿一软没站好还扶了把对方的肩。“哈??”
这砖砌的花坛也就三十厘米高顶多了,但狗太小,在下头愣是上不来,只能在仰着毛茸茸的脑袋、冲许应吐舌头狂摇尾巴,眼睛黑溜溜的。许应看看狗,看看唐恣嘉:“我以为你帮我把它抱走,怎么你是帮它把我抱走?”
唐恣嘉大笑,坐在花坛的砖沿上逗狗。“因为你比狗怂。”
许应在旁边没好气地往恩人的腿轻轻踢了一脚尖,“怕狗怎么了!啊!”跑了好几圈他累得不行,但地上土太脏了他坐不下去。唐恣嘉回头看了他一眼,大手一捞把狗捞起来举近他眼前。许应大叫:“你别让它上来!”
唐恣嘉无奈:“你怎么这么小的狗都怕。还有,你体力太差了吧?”
许应上次做运动,还是健身环刚发售的时候,为了女神新垣结衣买了游戏,练了不记得多久。他记得头几周明显感到心肺功能好转许多,但有空意味着没活,后来活一来,他就顺水推舟半途而废。废过一次后再捡起来就更加困难,逃避的心理只会一次比一次更加摆烂。
唐恣嘉把自己的手掌侧面塞进奶狗嘴里。“你看,它不咬的。它都不知道怎么咬这么大块的肉。来我卡着它嘴了,你来摸摸。你摸。”
许应拿出小学时第一次学炒鸡蛋的谨慎,小心地摸了摸小狗。浓密的毛下传来动物热乎乎的体温,一股生机勃勃的力量从手掌输入,许应的心脏为之搏动。“它好乖啊。”
唐恣嘉托着狗在手里颠了颠:“蒲公英,他说你乖哦。”狗听不懂,只巴巴地看着人。
“你的狗??”许应意外,“是你带狗来吓我!”
唐恣嘉无辜道:“谁知道有人连这么小的狗也怕。那算了我带回去了,本来想给你养着玩的。”
“我养!给我!”许应要不是还有点怕,已经上手抢了。
唐恣嘉把狗拿开,开始摆架子。“你这几天在忙什么?”
“在我外婆家做家务。真的,早出晚归。”
“都不找我了。嗯?”
“不是,”许应的眼睛往旁边的松树上乱瞟,“也没有什么事好找你的,找你怕打扰你赚钱。”
“我又没嫌过你。”唐恣嘉没耐心跟他兜圈子,“你到底还追不追我?”
许应像蒲公英一样眼巴巴地:“追你的话,狗能给我吗?还有卤鸭腿……”他越说越没底气,声音越小,低头后缩又心虚地偷瞄一眼。
唐恣嘉内心一句卧槽,还敢要这要那,到底是谁追谁。
许应打开DeepSeek,问DS老师:xx市的外卖送餐骑手日均收入多少?
看着屏幕上滚出来的一行行字,原来骑手还分全职和兼职,像唐恣嘉这样动不动就撂挑子陪他的肯定是兼职了。许应估摸了一番,切到微信,给唐恣嘉发了300块钱的转账。
唐:?
折叠的群聊:DeepSeek说本地兼职送餐员工作日一天的收入是100-300,我付你一天的钱以示约你的诚意。
唐:你要干嘛
折叠的群聊:爬山去不去?
唐:爬哪座山也不用一天,明天你早点起,中午之前就回来了
折叠的群聊:我想去辰山。
唐恣嘉的语音打过来了。“你想去辰山?你先跟蒲公英晨练去吧,每天跑五公里强身健体,哪天你能甩开狗了再说。”
“你去过吗?”许应不开心了,“辰山到底有什么不能去的?我爬一爬歇一歇不行吗?”
“不行,我怕你上去下不来。要不你就自己去,要我跟你一起去你就先锻炼。”
许应嘴上不吭声、内心骂骂咧咧地挂掉了语音。主动约会居然被拒绝,有什么了不起啊!
他洗完澡,气已经消了;确切来讲,许应生气很少超过一分钟的。
楼下有人喊:“许应!”
许应拉开门到走廊往下看,唐恣嘉穿着T恤、敞襟套着件短袖衬衫,底下是简单的短裤,休闲得很。“下来,带你去吃宵夜。”
许应已经瞬间被哄好了,“就来!”他转身回房间拎起出门的帆布袋,穿着洗澡的塑料拖鞋就跑下去,心情在春夜里飞扬。
唐恣嘉是特意来接他的,今天带了两个头盔。“晚上不热了,戴上。”
“你哪来的两个头盔。”
“买的。”
许应马上得意起来:“你还为了我去买呀?”
唐恣嘉不说话,任由某个傻子在身后摇头摆尾。他一拧转把,傻子马上怂怂地从后边抱紧他。
“我们去哪里?”
“你想去哪里?”
“去鼓楼前面那个小商品市场的夜市吃烧烤!”许应在庙里快熬成和尚了,难得夜里能进城。想起那家烧烤摊蘸鞋底都好吃的私房调料,他的唾液腺就躁动起来了。
唐恣嘉要没脾气了,“许鸭腿,我限你重新再说一遍。”
许应这才福至心灵:“我想吃你做的饭!你做的什么都好吃!!世界第一好吃!我要把你的卤菜带去夜市、坐在入口挡车石墩子那里吃,让别人都看得见吃不着!”
唐恣嘉笑得抽抽的。“行。”
他还不至于真带许应去夜市公开处刑。唐恣嘉一路开到实验小学,许应惊讶:“学校这么晚还有灯呢?”
唐恣嘉住城里,又有本地同学群,比他知道得多。“六年级晚自习。”
“我的天……小学生也要晚自习。”许应对这个卷的世界绝望了。他印象里,家乡的小城还是算“混”的。怎么现在的孩子这么惨吗。
唐恣嘉把车停在学校的二门旁边。带蓝色闪灯的电动门敞着一米的道,已经有几个来得早的家长等在那里了。唐恣嘉从保温箱里提出一袋东西,给保安看他的手机:“我来找冯老师。”
保安让他们进去了。许应问:“冯老师是谁?”
“我一个同学,当年普高都没考上,现在教六年级语文。”唐恣嘉领着许应去升旗台,“你自己找地方坐。”
许应坐在水泥台阶上,看唐恣嘉打开了保温袋,(在他知道存在但此时看不见的星空下)拿出自己久违了近半年的卤肉鸭腿双拼饭。天呐,自己过去怎么会以为是吃无可吃才只能一直吃这一口,明明这就是他内心的真爱。“我要哭了。”许应拿着自家也有二十双同款的筷子,狼吞虎咽地往嘴里塞。怎么能这么好吃啊,这是童年的味道。他坐在爸爸的自行车后座、比较大方的爸爸接他放学回家的路上才有机会去买的卤菜,在物质贫穷的童年,这一口就是尽力懂事、不敢任性的小孩偶尔被纵容被宠爱的味道。
唐恣嘉用带茧子的指腹蹭一下他的眼角。“不会真哭了吧。”
许应吸吸鼻子,“唐恣嘉,你是不是在追我啊。”凭你的手艺(和腰),追我也太容易了。
唐恣嘉脸要挂不住了。
“喜欢我没什么丢人的吧。”许应嘴里塞满了,嘟嘟囔囔。“你说一声,我不告诉别人。”他瞄对方,脸上强撑游刃有余、其实心里慌得一匹。“你不喜欢我的话,我欠你的也不好,待会把饭钱转你。”
唐恣嘉就是给他一个人卤的菜,用的家里新鲜的好大米还特地配了许鸭腿喜欢的渍高丽菜。主动送宵夜上门,居然说要给他钱,实在是想气死他好继承他的狗。“不是不喜欢你。”唐恣嘉只能坦白,“但是我没跟男的谈过。”难免会有顾虑。
许应敏锐地抓到了话里的隐藏信息。“你好歹是谈过嘛!怎么样,你前女友是不是很漂亮?毕竟你这么帅。”
“长得像王雪丞。”
许应抽气。“你脸也太大了吧!敢碰瓷王雪丞?”
唐恣嘉就不该给他脸。两根手指捏住许应面颊的软肉,他想捏很久了:“你说什么?把鸭腿给我吐出来。”
许应在他手里,就像一个多月大的蒲公英被四脚凌空,“我错了,我错了。”等唐恣嘉松开手,他诚心道:“我也开诚布公地跟你讲,我觉得跟你一起玩挺开心的,但是不至于就要……谈恋爱,懂嘛。我们可以就简单做朋友走走看看,合则来不合则散嘛。你放松点,我也放松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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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公英是个土狗崽崽。目前还养在小唐家里,因为许应显然是靠不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