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4 雁过拔毛

夜里十一点半方荼打开家门，从起居室到餐厅满室灯火通明。只见程栎舒坐在餐桌边萎靡地打着哈欠，周星原神采奕奕在写题：“Nathan，帮我看看这个思路对吗？我觉得应该还有第四种简单解法，刚才这个……方荼！你回来啦！”

这场景堪称诡异，要不是提前看见周星原给他发了短信说家里来了个叫Nathan的人，方荼恐怕要更震惊。

被高中数学折磨了一整晚，程栎舒终于看见他回来，困得两泡眼泪包不住：“Lucas…”

方荼内心发笑，走过去礼貌招呼：“你来了。”他转向周星原，“不要因为明天周末就晚睡，你还在长个子。收了吧，明天再做。”

“好。”周星原把Ms.Gao给他打印的题册收收，“Nathan，方荼回来了，你退完押金也赶紧回家吧。”

程栎舒又困又累，来时的一口气蔫了大半，已经撒不出来了。方荼到餐桌对面坐下：“你也看到了，我出租房那边住不下，只好临时把房客挪一个到这边来。今晚不方便留你了。你准备去哪住？回学校太晚了吧，我帮你订对面的酒店。”

程栎舒扶着桌子站起来，坐久了两腿发麻。“我不能跟你挤一挤吗？”

他又想走上老路，总以为到了一张床上就免不了做爱，做爱可以解决一切问题。方荼皱眉，吸气。没等他开口拒绝，周星原抢先说：“Nathan你要不跟我睡吧，我是直的，比较方便。次卧床也大。”

闻言，程栎舒不可置信地看周星原，再看方荼。

方荼也没想到周星原会飞来这么一句，肚子里憋着笑，作爱莫能助状：“你想跟他挤吗？还是我给你订酒店吧，信用卡带了吗？”

外人在场，程栎舒只得低头，“我直接过去就是了，两步路的事，不用订了。”

周星原提醒他：“Nathan，你钥匙别忘了留下。哦对了，你要不要明年的挂历，家里还有好几本我给你拿。”

高中生奉命送客人下楼，方荼则出门到消防梯间、拿回一个挂锁形状的密码盒。这是地产经纪常备的工具，通常卖家经纪用来把钥匙锁在房子门口，以便买家经纪带人看房。之前方荼放了一把备用钥匙在这盒子里，来过的床伴都知道密码，Nathan就是拿这把钥匙进来的。原本方荼觉得周星原也可能忘带钥匙，但现在看来，备用钥匙还是收了比较好。

周星原回来了，体贴殷勤：“哥，你累吗，要不要吃宵夜？”

方荼乐了，“不用。你知道刚才那是谁吗？”

“知道啊。”周星原打开自己的手机，递到方荼面前，自己走开去倒水喝。

今晚他第一时间给方荼发短信没有回音后，就发给了徐安之。之前说好homestay之后，方荼让他把徐安之的电话也填进学校的紧急联系人信息。虽然叶老师他们住得近，但英文不行，不方便和校方沟通。万一学校有什么事找不到方荼，徐安之还是能应付的。老徐别的不说，对母校毕竟了解，也认得好几个还在职的老师。

【徐安之哥哥你好，我是方荼的房客周星原。家里来了一个叫Nathan的人，他说他是W大的，是你的同学吗？他为什么有家门钥匙？方荼不在家，这个人我该怎么办？】

徐安之回得飞快：【你方荼哥哥应该是去过大人的夜生活了。这个Nathan是妄图成为你嫂子的炮灰，不必招待他。如果能打发走就打发走，应付不了就晾着，等你哥回来处理。】

【都是你哥的情债啊，孩子，苦了你了。】

方荼乐不可支。周星原这孩子看着单纯赤诚，居然演技还挺好，演傻子跟真的似的。“他还给你讲题了？”真是雁过拔毛……不是，人尽其用，颇得自己的真传。

“嗯，讲得还不错。”个性如何不说、程栎舒毕竟是拿着竞赛成绩录上W大的高材生，辅导高中数学不在话下。这边公校对数学的要求本就不如国内高深，九年级生一晚上快把那本竞赛题册都做完了。现在周星原也终于打起哈欠：“我去睡了哥哥，今天不想洗澡了，突然好累。”

方荼含笑拍拍他。“乖，今晚辛苦了。明天补偿你。”

周星原回到房间，关上门。

之前某天他做卫生时，吸尘器伸进床下被什么东西卡住转不动了。他抽出来一看，有团荧光色的松紧带卷在里面。他把东西从吸尘头上扯下来，展开一看，愣了，烫手般丢回地上。

他大概能从材质和剪裁上猜测是什么，但难以启齿去向方荼求证。Google告诉它，准确地说这是一条Jockstraps。虽然款式令他震惊，但网上居然说还不被视作情趣物品。这件物品从色彩的审美上就不可能是方荼的，这间“客房”曾作过什么用途也显而易见。周星原寄人篱下没有立场膈应什么，更多的是为了无意中窥见了成年人的生活一角而心惊。

他当然也跟一大群同学一起看过片，同学爸爸租来的VCD没有收好，放学后男孩们呼朋引伴紧张快乐地围在电视前。四比三的旧电视里，女演员的胸部下垂，且两侧一大一小，那种不对称的令他有点在意。男演员和女演员都有浓重的毛发，夸张的声调，氛围潮湿而逼仄，镜头语言也谈不上美感，看起来并不美好，只觉得不适。

那些赤裸直接的画面和声音，都不如此时眼前这条卷在灰尘里的内裤象征的信号来得刺激。

周星原到厨房拿了一个塑封袋把它装起来。

那天夜里，方荼的身上有和他同款、淡到几乎闻不见的沐浴露香味。睡衣是他洗的，增香皂片是海洋香型。羽绒外套来自挂着茶包的衣柜，是茉莉花茶的气息。这些种种都和方荼自己带着体温的荷尔蒙糅杂在一起。当他被方荼敞开怀抱包裹，感受到那具身躯的热度、弹性、蓄势待发的力量感——那是一种来自成年男性的性暗示。

方荼说他不懂他的性感，他大概忘了十五六岁的男孩并不真的无知。

方荼躺在豆袋里，爬着家长群的楼。

虽然还没有在群里给自己揽活，但别人求推荐小时工、修车行、搬家公司的时候他也会积极分享，已经和正经家长们混了个脸熟，心姐的保洁小姐妹据说也接到了好几个活。

周星原搬来以后确实地提高了他的生活质量，不仅从此饭来张口衣来伸手，他闲的时候呼之即来，他忙的时候挥之即去；出外能打理出租房，在家能应付上门耍无赖的过期床伴。这么乖巧能干可心养眼，还每个月给他上供八百五十块钱！

方荼摸着自己的良心，决定给高中生送一份大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