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 戳破

湖区民宿标配：湖景、步道、热水按摩浴缸。

他们牵着狗从步道回来，远远看见隔壁房间的两个阿姨在露台的热水浴缸里赏雪，看起来很惬意。穿单鞋的方荼一圈回来脚已经冷透，本想去泡一会儿。没泳裤是事小，终究休着假不想赤身裸体跟阿姨社交。于是退而求其次，选择去露台另一侧的石壁炉烤火。

他用户外躺椅上的羊毛提花毯子把自己裹起来，一双脚伸到壁炉前面烤火，只动嘴指挥周星原拨火加柴。

这椅子不错，将来哪天住独栋有户外空间了，可以买两把。

终于两个人都躺舒服了，周星原犹豫地开口：“哥，上次那个人……”

“啊，哪个。”

“Adam的朋友，”周星原其实记得那人的名字，但内心有一股别扭劲，令他难以出口。“你们在交往吗？”

“Jeffy？没有。”方荼惬意地犯起困来。他和Jeffy很聊得来，难得属于见面不上床也可以相处的，“A friend with benefits.”

这词语的组合周星原没听过，但大概能猜懂何谓“benefits”……未成年人默默承受观念冲击。

方荼撩开眼皮看了眼他，小孩的神色一言难尽，给方荼逗乐了。“大人的世界这么可怕？没事，我不会带他回家的。”

周星原看着壁炉里跃动的火焰。“你以前，怎么知道自己喜欢同性的？”

“这算什么问题，你怎么知道自己喜欢异性的？还不是一样。”

不一样的！周星原想。他被女孩牵过手，初中时候。对方的面目已经模糊了。当时心跳得很快，但不只为对方是谁，可能更因为自己在做一件“不被允许”的事。

方荼动动烤热的脚趾，伸长了脖颈，懒洋洋打哈欠。“怎么了，被我掰弯这件事很难接受吗。”

“啊！”猛然被他的笑话戳破，周星原内心的冲突恼怒脱口而出，“方荼！你够了！”

方荼笑了，欺负小孩子真有乐趣。“放心吧儿子，不遗传的。”

儿子也两眼一闭，不理他了。

中午也在民宿吃了饭，蒜香法棍，番茄洋葱杂豆汤，迷迭香蔓越莓和圣女果烤鸡排，红皮小土豆和南瓜炖羊肩肉。在这样前不着村后不挨店的地方，称得上丰盛。

吃个六七分饱，饭后休息二十分钟，上冰。

方荼看着周星原这段时间认真练习、飞速进步，老怀大慰。二十块钱的二手冰鞋，一节课学费没掏过，养这孩子性价比太高了。

他溜溜达达地沿着湖岸随便滑滑，忽看见民宿那边老奶奶在跟他招手。过去和奶奶说完话，方荼滑去湖心找周星原。“他们说今晚有暴雪。我们车小，如果想回去最好趁今天就走，明天以后可能走不了。”

有点遗憾，但这就是宁古塔。周星原点头理解，他也该回去练琴和学习了。他哥带他出来玩这一趟散心，已经够了。

离开前，他在新手机上点开地图，将绿色的小旗插在民宿的定位上。

方荼开着车，把手机丢给周星原：“你有微信吧？加一下微信。”

周星原拿着两个一样的手机：“哥……你密码多少。”

“你来我家那天。”

周星原闻言激动起来：“我对你这么重要！”

方荼好笑，“那天我生日。”

原来方荼的生日已经过了。周星原打开日历写备忘，惦记着明年一定要给他哥准备礼物。

司机抽空瞥他一眼，清澈见底一目了然，真是小孩子。“你好好学习就行了。”

“嗯。”

“要不要报个法语补习班。我看你们班有同学在上。”

“啊。谁？”

“那个谁，Kevin梁。他爸在家长群里转发了几次广告了。他法语成绩好吗？”

“家长群？”这事周星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加了这种群？”

“我不是你家长吗，当然要加。”为了发展业务，顺便学习怎么做高中生的家长。

周星原哭笑不得。不是否认方荼作为他家长的既定事实，而是他……从哪摸进这种群体的啊。周星原总也搞不清方荼是怎么社交的。

“里面都有谁啊。”

“挺多人的，两百来个呢。改没改群昵称的我反正都不知道是谁。你要不自己看我QQ。”青春期的儿子回家从来不聊学校的事，方荼连周星原的同学都不知道几个，哪里分得清。虽然不认识人，但毫无意外地，几个管理员不是地产经纪保险经纪就是揽报税业务的会计，一贯就这些人最爱拉群加群没跑的。

怎么能随便看别人QQ啦。周星原加好微信，就把方荼的手机放回去了。下次买两张贴纸或者不同的手机壳，区分一下好了。

方荼一边开车一边放空。过了好久突然又说：“法语班，还是去报一个吧。”

“啊？怎么又说这个。”

“总是要念起来的，哪怕你以后SAT不考……就这两年一门成绩短板也不好看吧。而且你妈妈还会一直拿来说事。”主要是方荼不想再看周行那样摧残儿子了。“念一个意思下。等下一年开始念AP，她也不会把注意力放在这上面了。”

周星原不太想聊这个话题。“怎么又要念AP了。”

“你不是要申美国的大学吗？不念AP？听说IB的法语很劝退的。”方荼一介学渣当然没念过，但听得多了总也知道些。

不是法语的问题！周星原的目标有点松动了。我也不是一定要去美国啊，留在宁古塔就很好。T大，W大都可以。上T大还能继续跟方荼住在一起，每天早晨坐地铁去上学，中午吃自己带的便当。下午回来一起吃晚饭，看个他喜欢、令方荼犯困的文艺电影，睡觉前互道晚安。

但他不太敢讲。他怕方荼不是这样想的。

方荼想的是：上次群里发的那个爬藤经验分享讲座，20刀一个人，还报满了！一小时几千刀到手！主讲不是老师不是校友，跟他一样也是个地产经纪，但女儿去年上了普林斯顿。现如今这位同行给自己的营销定位也换了，本名也不叫了，到处宣传“藤妈”，开讲座开咨询、跟申学中介联名做活动。难道周星原不能上个藤校，让我也挣一把这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