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5 Nice

方荼和Janice约在山顶庄园见面。他提前十分钟到，Janice居然比他还早一步，两辆车于是并排停下。

上次圣诞节前，他在对方家附近路口的Timmy跟这位准新娘见过一次。当时会面结束，Janice父母也赶来露脸打了招呼，客套几句。至于婚庆的细节是之后方荼和Janice两个去磨。

这场婚礼主要是男方招待男方亲友，Daniel父母出钱。新娘父母有家业，华人也要面子；他们给方荼的预算虽然中规中矩，但预算以内Janice一人拿主意即可，也省得来回沟通显得自己小气了。此举是尊重新娘，也是躲麻烦。谁知道小姑娘在婚礼前会挑多少细节改多少次主意，打包价塞给婚庆就是了——方荼挣的服务费，也是一种辛苦费。

上次他给Janice看了一些备选场地的照片，各自有不同的时间选项，说好过完节再去实地看。但转过这一小段时日，有些热门场地就关闭五月的预订了，方荼只好主动来催促Janice尽早。

Janice开一辆Mini Copper，方荼看到就想：这是什么富二代审美，Nathan开的也是这个。不知道Janice有没有什么有钱亲戚朋友可以牵牵线。

准新娘今天带了一个女朋友，“这是Mai，我的伴娘。”说是高中上私立女校的同学。这个年纪的女生大都舍得投资自己的外表，方荼上下一眼扫去，两个女孩穿得低调休闲，发型妆容甚至都不显眼。要不是Mai脚上的jimmy choo闪得大方，看不出是上过私校的。

不过说实话，子女上私校只能算中产里不垫底，而富豪也多有低调不追求穿用的。方荼虽然不认识什么大富大贵的客户，但也腆着脸看过不少豪宅，窥探过别人的生活。豪宅满足的是社交需求，关门送客后，谁需要的比一碗饭一张床更多呢。

圣诞新年有白色婚礼和其他活动，场地在淡季也要开张。停车场的雪被推得彻底，余下坑洼处铲不起来的冰雪就大把洒了化雪盐。这儿洒的盐是粉蓝相间，还挺好看。

方荼将两位小姐让进门。这个时间刚结束了一场商业活动，虽然不是婚礼，但场地的基本布置都是在的，能看出空间如果装饰起来会有怎样的效果。

“这边，这边，整个玄关全都可以做成花墙。主花材是玫瑰的话，五月的价位成本是可以接受的，还可以配一些其他的花。以前有客人做过类似的，效果还不错，上次Janice看过照片了。”方荼带人进主宴会厅。“正餐可以容纳120位客人，如果只办冷餐会的话最多200人。”

Janice问他：“Daniel那边的客人，嗯……你们华人是不是对冷餐接受不高？”

方荼不置可否，反问她：“小姐，这是你的婚礼。你想要什么，我们就办什么，不用考虑客人。”

他口吻随和，肚子里抱怨：客人喜不喜欢，关你屁事，那些人你一辈子估计不会见第二次。方荼对Janice这处处瞻前顾后为男人着想的态度……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算了，与他又何干？人各有命，他还不至于闲着没事去得罪甲方。

里里外外走完，方荼纵然半腔淡淡的不愉快，也不宜对受害人表露，还是彬彬有礼送两位小姐出门上车。Janice对这个场地很满意，说想再看两个意思下，但如果没有更好的，就回来订这个了。她抱歉地问方荼，会不会太麻烦你？

“当然不会，如果看三个选项就能做决定，你就是我服务过最爽快的新娘了。”

两个女孩都笑。方荼说：“那我回去订一下，明天下午我有事，早晨可以吗？我们一次性把另外两个看了，怎么样？”

“没问题。”愉快地约好再见，准新娘和她的伴娘上了车。

方荼一回头，二楼走廊窗户上有人跟他勾勾手。他顿时多云转晴，回奉一个笑容。紧两步走回建筑内，边拿出手机发消息：【今天你自己回家，不用做我的饭。】

收到消息的周星原，对着手机屏幕定定看了三十秒，直到屏幕熄灭。

现在他已经知道这种消息是什么意思了。

但还是点开手机，回复：【我先去一下社区中心，同学一起去打羽毛球。然后去图书馆还书，你拿的那本杂志只能借一周，再不还要超期了。早晨珍姐说车库门关不上，我中午去看过，现在没事了。今天路上冰很多，你回来路上小心，开慢一点。】

同学过来叫他：“星原，跟我们一起去吗？今天你哥哥来接你？”

“去！”他把书包甩到背上，“我哥今天不回来。”高中生几个大步追上同龄人们。“我没有拍子。谁能借我用用？”

有个女孩应声：“我有！我上周刚买的。还有点紧。”

“太好了，谢谢，you really saved my day。”周星原直视她的双眼，报以笑容。

女孩像是愣了一刻，笑着抿了抿嘴。俩人顺着话题聊了几句，女伴拍肩招呼她一起去洗手间。周星原说了待会见便先和男生们出去了。

女孩落后几步，小声跟女伴说：“他很nice啊，哪里冷淡了。下次我会愿意跟他一起做作业。”

周星原只作未闻，搭上旁边男生的肩膀加入说笑，同他们一起轻快跃下台阶。他本人其实一点也不nice，无趣死板还有点自卑。他不过假装罢了。

过去周行单位工会每年暑假组织旅游，他也跟着去过一些地方。基本上是国内，偶尔东南亚，唯一一次美国——周行为了带上他见世面还补了一万多块钱。意外廉价的旅游团，并不去什么大城市，搭旅游大巴横跨美洲大陆，除了下车留影吃饭，就是天天坐车看荒野。有次在老旧的商场购物，他想用洗手间，一时没找到平面图，便去问路。

周星原在国内学的英国朗文的课本，当他问出哪里有toilet，路人的表情明显卡顿了一下。后来他看剧多了才知道，toilet在北美指马桶，美国会说restroom、加国说washroom更多。

小事无伤大雅，但他也放在心里。知道自己的短板所在，每到新的环境他是提着一百二十分的小心去留意观察、谋定而后动。来留学之后，他哪里是适应得快？起初不敢说话，不仅是顾虑自己的口音，更怕多说多错。

如何与人交好他并不擅长，但周星原可以学。社交是门广博的学问，但观摩演出“方荼”对他来说并不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