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6 方荼的日常

周六一早送周星原去法语班，孩子懂事地说不用接了，他跟Kevin家的车回学校，再自己坐公交去图书馆或回家都可以。

方荼上午陪Janice连看了另两个她瞩意的场地，是私人美术馆和植物园，环境都没得说，只是餐饮需要另订外送服务。中午他在植物园的办公室蹭了杯咖啡，送走Janice，下午马不停蹄带房客王哥刘姐一家去看房。

这两位需求不明确，还不清楚是憋着不说或真不知道。总之边看边聊，多看几次，总有能看上的。今天第一次看房，方荼给他们选了周边不同街区不同档次的几个，每个预约时间半小时，实际看只需要十来分钟，交通完全来得及，所以半小时半小时地紧连着排得很满。野马空间不够，他今天开的讴歌，给房客的小孩装了一个安全座椅在后排。

刘姐从后边攀着前排的座椅靠背，跟他打探：“小方，你自己买了不少房子吧。”

这也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方荼大方介绍：“城里有三个公寓，一个楼花明年交房，准备再买一个合适的独栋自己翻建。”

“投资很大啊。”

“也还好。”方荼故作轻松，“其实当初启动资金就十万块，钱都是房子自己挣出来的，您感兴趣的话回头我给您讲讲。我这也就三四年的事。”不算骗，顶多美化了九成吧。

后视镜中，房客两口子互视一眼。方荼瞥见了目光中的惊疑，他嘴角一提，目视前方。

宁古塔的民居常见分为独立屋、半独立、镇屋（联排）和公寓几类。后两者通常有物业管理，像方荼自己住的公寓，管理费乍看不低，其实水电暖都包含在内。最近开业主会讨论说要铺光纤进来替代宽带，还要动用储备金翻新楼顶露台，显然管理费又要涨。

而独立和半独立的房子，被国内称作“别墅”的，在这里才会被称作“房子”（house）。其实没有“别墅”听起来的高级，算是一种……建筑商统一开发的农村自建房？

方荼从门口的钥匙盒里取钥匙开门，将两位客户先请进去。“壁橱可以打开看，沙发和床尽量不要坐，交易的时候不包含家具的。洗手间不能用，待会如果孩子需要，咱们去外边的。”

这栋房子比他们现在那栋合租房小一些，新一些。三卧两卫一车库，三口之家足够了。但从方荼的经验看，这对夫妻还年轻，还有很可能再要二胎，到时候要是嫌房子小了还有再次交易的空间。

楼上楼下看完，方荼没法像带一些客户那样讲多讲透，他光顾着盯那个男孩不要搞破坏了。刘姐站在厨房里看崭新的电器，“小方，这个要价多少？”

方荼把打印的资料递过去，伸出笔尖在价格上画了个圈。“价格可以谈。如果您有想法，我们参考这片街区类似户型过往半年的成交价自己开个价。现在还没开春，看房的人不多，都有讲价的余地。”

从刘姐的反应看来，显然这个房子还在预算以内。方荼看着她，心里有了底。“这才刚看第一个，不急，多看几个比一比。”

正看着房子，Janice打电话来。她今天看了第二第三个，才意识到起初还有些细节漏了没留意，问方荼明天能不能回第一个再看一次。方荼已经陪她两天，想到又要乔三方时间有点头大，不如自己速战速决。他回复：我去替你拍点照片，大冷天的你别跑了。Janice喜悦地感谢。

送两位房客回到家，方荼心疼地擦掉小孩鞋尖蹭在前排椅背上的泥印。开车掉头出了小区，又往山顶庄园去。正是冬季最冷的时候，开到山上天已黑透，好在庄园还有人值班。他预先给经理打了电话，又给值班保安塞了二十刀小费，人家里里外外把照明全开了让他拍照。等到Janice回邮件说没问题了，他才驱车回家。

周星原从补习班出来，自己去了图书馆，回家简单做饭吃饭。方荼不在，他一个人就随便对付了。下午洗了衣服，写了作业，练了琴。还好周三放学后他们去了一趟超市，菜买得够多还没吃完。昨晚方荼没回来，今天只说晚点回来，他还是预备做两人份晚饭。

昨晚照着网络教程腌了一些牛肉片，很薄，425℉烤五分钟就好，他中午已经试验过了。之前买的那个蒸烤箱寄到了，小小一个，预热很快，前后不到十分钟就可以上桌。家里有剩饭的话，烤肉可以炒饭，有速冻乌冬面的话也可以加点蔬菜炒面。

他自己不是对口味多有要求的人。周行的观念：熟了，能吃，就行。钻研烹饪？为什么？女性尚且不该囿于厨房家务，男生能不能有点志气？

周星原过去是以为然的。但方荼吃得满意的时候，他得到陌生的、发自内心的快乐。

想起家里没有牛奶了，半途又去路过的超市买了一包加一盒。4L袋装是给高中生喝的，1.5L盒装无乳糖给他自己兑咖啡。方荼在车流里随着前车挪行，看着星星点点无穷尽的红色尾灯，一时间精神开始涣散。突然意识到自己在疲劳驾驶，赶紧坐正了用力睁睁眼睛。

停车上楼，进了家门，把牛奶往桌上一放。坐在餐桌边学习的高中生马上过起身把牛奶收进冰箱，边问他，吃饭吗？他敷衍地嗯了一声，进了自己房间就往床上倒。

周星原跟过来，在房间门口探头探脑。“哥？你怎么了？”

过了几秒，方荼才答：“没事。”

“你都不笑了。”周星原借着餐厅照过来的灯光看他。

方荼眼睛闭着：“笑累了。”

这是真累了。周星原跑去厨房兑了温水，插着吸管捧过来床头：“你喝点水吗？”

看着方荼趴在床边很快喝光了水，周星原才意识到，“你今天没喝水吧？是不是也没吃午饭？”因为周末不用往学校带便当，周星原没装饭盒，方荼也没有饭盒。

“不饿。”方荼说。“中午喝了咖啡。”他的胃刚被温水抚慰。但因为喝得猛了，此刻反而胀痛起来，眉间浮出几分痛苦。

周星原跪坐在床头地板上，手足无措。

方荼睁眼看看他，终于笑了：“你自己吃吧。我睡一会。”

周星原只得担忧地起身出去，一步三回头。“那不给你关门了，有事叫我啊。”

方荼受不了出外的衣服接触家里的床，扛住倦意硬是撑起身，换了家居服才再次躺倒。

周星原在厨房里发呆，不知道自己一个人还吃不吃饭。

他哥太辛苦了。

之前他们买了两个柿子尝尝，他说好吃，第二天放学，一整箱西班牙高身柿子摆在流理台上。宁古塔的西瓜很贵，冬天更要二十多刀一个，他看见随口说今年夏天还没吃过西瓜，方荼就拿了一个。“贵吗？花了再挣。”总是这么轻描淡写。

他想起上次方荼给他吃的冰糖。到壁柜拿出那个黄色的盒子，走到方荼房间门口，方荼已经抱着枕头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