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8 Costco

周日一早，方荼带周星原去Costco。先吃了驰名的便宜热狗作早饭，再去服务台办会员卡。

一个会员账户有两张卡，登记完信息，两个人轮流照相。也没有整理衣领仪态，刚站在白墙前面，眼神都没对焦，恍然灯光一闪就照好了。工作人员拿着个小小的CCD相机，插在电脑上，一会儿两张会员卡就印出来了，背面下角小方块黑白头像。“家庭成员”的微弱证明。

周星原推着车，跟方荼并肩走进仓储超市。货架高高，一道道堆满商品，很有一种物质极大富足的氛围。

“我就空手来逛过一次。”方荼说。过去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又总在外头跑。哪像现在家里两个年轻男性，炖个排骨汤称肉都要五斤起，顿顿三四个菜。

2013年，Costco还没有进大陆。至于仓储式、会员制的超市，周星原在国内倒是跟同学去过山姆，更大的超市罢了，没见过的外国东西多些。来留学以后，发现过去在进口超市五十八一袋的威化饼，在宁古塔最廉价的超市货架底层3.49刀。反而脆脆鲨要16.99刀一盒，还不是哪里都有。

他们在几乎等身的商品堆间走走逛逛。方荼拿了无盐混合坚果，牛角包，黄油和奶油奶酪。一盒无花果，两大兜橙子。走到苹果跟前，两个人都摇了摇头。预腌制的大盘猪肋排，切条的五花肉（“听说只有这家门店有，因为周边华人多”），藏在最深处、热腾腾的招牌烤鸡。

烤鸡的香味一路在购物车里诱人，结完账洗了手他们就在餐饮区再次坐下，在吃热狗和薯条的人群里徒手把烤鸡吃了。有点咸，但是现买现吃好香啊。

方荼把鸡大腿最嫩而多汁的部分留给周星原，自己吃去皮鸡胸。“最近吃得太肥了。”

哪里肥了？你昨天两顿都没吃啊。周星原早知劝不动他，方荼此人太过随心所欲，是把自己当骆驼来活的。

吃完烤鸡又去洗手。周星原落后一步出来，眼见刚说要控制饮食的人又举着个奇高无比不知多少圈的蛋筒冰淇淋：“快来，刚打的，给你尖尖！”

高中生尴尬地在路人的目光里嘬掉了那个尖尖。

方荼浑不在意，示意他推上购物车往外走。“你赶紧成年啊，把驾照考了，要是你现在能开车，我就可以坐副驾了。”

“快了快了。”周星原是春天生的，今年春天，他就要十六岁了。

把买的东西装进后备箱，方荼吃着他的冰淇淋，跟周星原一起去还购物车。集车处有红色醒目的大垃圾桶，大概是谁从自家车上清理的垃圾，一张广告彩页从满当的垃圾中支棱出来。

方荼站在旁边，歪头去读那张广告。周星原顺着他的视线看到那几行：“真正为美本申请加分的秘籍”、“抓不住美本申请节奏=错失名校录取”、“哈佛升学专家教你规划……”

高中生叫苦：“哥！不要再给我报班了！”

方荼无所谓地走开：“这种班肯定贵，我也不想报，你也报不起。报了你的银行余额都没法续签证了吧。诶，你美签办了没有？”

“啊，办来干嘛。”怎么又在说去美国，周星原下意识地抵触起来。

“你不上夏校吗？”方荼才想起来这事，“哎对啊，你报夏校了吗？都一月了！”

方荼在冷风里飞快啃完冰淇淋。一到家，高中生就被押着去看夏校的信息。

“你们同学肯定有上的吧？老师讲过夏校的事没有？”方荼下午还要带人看房，他撸起袖子收拾买来的东西，“中午吃简单点吧。给你妈妈打个电话，挑她爱听的汇报一下，问问她夏校的意见。”

周星原懂他的意思，但还是半真半假地委屈抱怨：“爸爸，你不要我了。”

方荼笑喷了，眼睛都弯起来。“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会撒娇。”

会吗？只有被爱、事事有回应、安全感充裕的人才会撒娇。周星原是被方荼惯会的。他大概不会再有这样的心对其他任何人，也没有任何人会像方荼这样纵容他。

午后方荼出门工作，周星原在家看资料。

他哥在意太过了。就算申美本，九年级暑假也不是非上不可，许多夏校都是面向十六岁/十年级以上的。今年就能上的当然有，愿意花钱的话还有不少针对留学生的傻多速项目，报名时间也不成问题。周星原没必要去上那些。

夏校申请也需要托福、成绩单、推荐信和附加材料，被卖申学服务的机构称作美本申请的预演。虽然嘴上不愿意，该做的、需要做的周星原一件也没忘记过。只是之前方荼没想起来夏校这事，他以为至少今年暑假可以留在宁古塔，于是申请相关的准备也安排得不紧不慢。现在报托福，根本赶不上申请截止。

这要是给周行女士知道了，少不得数落。不过周行骂他三分钟，他哥就会哄好几天。挨几句骂怎么不行？

他甚至觉得自己有点卑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