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1 帮工

吃完午饭，周星原关门练琴，徐安之去家庭房打游戏，方荼回房间补了一觉。下午三点半快四点，中午喝的酒也代谢完了。方荼起床换了耐脏的深色卫衣，带着两个帮手去餐馆帮忙。没人急着在春节这两天看房，倒是餐馆的年夜饭外卖套餐生意好得很。

餐馆前堂的活没什么技术含量。心姐接电话打单子传菜上菜，徐安之手脚慢、守着大锅负责盛米饭，方荼打包出餐。前头柜台够挤了，周星原被派去后厨帮忙切菜。

周星原在方荼家密集自学进修了厨艺，以为自己算有烹饪经验，没想到餐馆后厨是完全不同的工种。

他站在过道里，守着一个备菜的抽屉架，跟前一块刀痕累累的砧板，一个褪色的大塑料方盆。菜是从农场送来的，简陋单薄的一次性黑色塑料筐层层摞着。先蹲在地上，在凹凸不平的巨大铝盆里把菜简单淘洗，再捞出来切。

珍姐给他示范，“这样！”咚咚咚几刀砍下去，西蓝花从一棵解体成几个大块，菜刀一扫，撇进备菜的盆里。

周星原点头，“会了。”他接过刀，切给珍姐看。

“大块一点！不要那么细。切细太慢啦。”珍姐示意他看过道里头摞得高高的蔬菜筐，都是还等着处理的食材。周星原有点紧张了，“好。”

珍姐不放心地看着他又切了一棵，还是切得偏小，她欲言又止。但后厨实在太忙，只能先把他留这。

周星原拣了一块珍姐切的西蓝花摆在前面，提醒自己照着大小切。在家他会先去皮，然后切成现在三分之一或四分之一大小的朵或块，餐馆要求的效率根本不允许。他尽量适应着珍姐的要求，笃笃笃重复劳动。

切完两筐西蓝花，切胡萝卜。珍姐出来指点他：“用力气。大块！”

珍姐的手很宽，骨节粗大，皮肤厚，关节处磨得发亮。一看就是劳动人民的手。周星原之前干过最重最密集的活也就是写字和拉琴，他的手在珍姐旁边窄了一半，显得简直弱不禁风。

珍姐走了，方荼过来视察。“右手？左手累了？”

“嗯。”餐馆的刀太重，累得快。交替用手会可负担一点。周星原埋头苦切。

方荼看了看，撸袖子：“我来吧，你去前面接电话，打饭也行，老徐已经下岗了。”他接过刀，站到砧板前的位置上，用和珍姐差不多的速度娴熟地切起菜。

周星原不敢耽搁，快步走到前面去帮忙。

总被方荼嫌弃的徐安之已被排出劳动人民的队伍，坐在旁边一把跛脚椅子上。他鹌鹑样并膝端坐不敢多占空间，捧着个白色泡沫杯子。

心姐毫不留情地当面给周星原讲：“他装的饭，我还要再装一遍！”

装饭的外卖盒很小，要压得紧实。这种中餐馆主打的就是个重油重油便宜实惠，订餐的多是体力劳动者，饭打少了不够吃的。方荼打包时一掂就发现饭盛得太松了，他和心姐两个人只好赶走徐安之，一盒盒打开抓紧返工。

周星原说：“要不你去后面削土豆……”

方荼从过道里大声打断：“别让他碰刀！”

徐安之讪讪地喝豆浆。

方荼对徐安之真是，恨铁不成钢。看看人家周星原！同样学习好，干活也不马虎，不愧是别人家……呃，我自己家的孩子。

临近五点，餐馆进入出餐的晚高峰。心姐在前头忙堂食点餐服务，周星原一边给外卖盖盖子打包，一边接电话。心姐英语水平有限，接到西人的点餐只能问对方菜单上的数字编号，如果客人手里没有菜单就抓瞎。

周星原虽然对菜单编号不熟，但卖得好的菜他都是吃过的。西人点餐就是左宗棠鸡、宫保鸡丁、糖醋炸鱼、番茄鸡蛋、素什锦，华人点餐就是红烧肉、水煮鱼、回锅肉、地三鲜、鱼香肉丝等等，来来回回那么几个。他刚才切的西蓝花供给西蓝花炒牛肉，和年夜饭套餐里垫红烧肉。胡萝卜就多了，哪里都能挤两块。周星原早前还想过这家馆子卖的是什么菜系，现在觉得只卖中餐炒菜已经算保守了。

几个人连轴转到七点半，用餐高峰总算开始过去。

心姐在前面拿着pos机收银，重复着：“No Credit card. Debit and cash only, please.” 方荼给客人发大红糖纸的新年糖和自己的名片。西人客人用奇怪的口音跟他们说粤语：“恭喜发财！Happy Chinese New Year!” 方荼便笑吟吟抱拳恭喜回去。

歇下来的周星原跟徐安之挤在一起，也得到心姐发放的一杯豆浆。喝了一口：鲜香浓郁，齁甜，这绝对是方荼专供。

珍姐从传菜口问他们：“留下吃年夜饭吗？”

那两个鹌鹑挂件看方荼，方荼说：“不了，我们早点回去。”他都饿了。餐馆的工作餐是下午两点半午餐，晚上八点半晚餐，他可不想捱到那么晚。

心姐在旁边整理机打小票，骂骂咧咧：“素质这么低！又跑单！阿珍你看！”

大家凑过去看，一张七个菜、总价百多刀的电话订单，不到六点就订了，一直没来拿。心姐往柜台里贴的一张纸条上抄电话号码。周星原看懂了，那是来电黑名单，和两张假钞贴在一起。

“那我们不客气了。”方荼示意周星原提上那两大袋，“我拿走了啊珍姐。”

“诶，你拿走吧。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拜早年了啊，明天要是还忙再叫我。”

方荼扶着门，示意周星原和徐安之先出去。他往不离身的腰包里一摸，冷不丁跑回去拍了两张红色的五十刀在柜台上：“给我八折了哈！”

心姐在后面大呼小叫，方荼已经带着他的跟班和外卖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