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3 狼、羊、白菜
——忧国忧民
玻璃墙后方荼回身,那两个人若无其事地收回追踪的目光假装吃饭。徐安之低头看着碗叨叨:“不会吧不会吧,全家团聚的除夕夜不会抛弃我们吧。”
周星原直觉不会,但他也说不上来理由。
总算方荼推门出来了,扫视俩人:“你们两个鬼鬼祟祟的。”
徐安之酒壮怂人胆,“老方,是那个谁吧,他约你啊?要旧情复燃了?”
方荼给他一个嫌弃的眼神:“你脑子里只有那点事吗,处男。”
方荼说的“不合适”,是客气礼貌,本质上就是不对他胃口,他自己说了再见。这种情况是不可能捡回来继续的,他又不缺性伴侣,从来只有他拒别人。
“Lorenzo说,他跟前女友复合了,现在在讨论秋天结婚,问我有没有合适的档期给他办。”
两个处男双双震惊。
方荼坐回餐桌边,三人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觑。
周星原先开口:“问你有没有档期是什么意思……”
徐安之抢答:“老方兼职做婚庆,不知道了吧。”
方荼喝完杯底酒,给小孩子解释。“我做wedding planner。Nina和Alex就是我长期合作的婚庆乐手,红白喜事他们都去。不是交响乐团那种体面职业,但教你一个入门的够了。”在一些国内华人眼中,白人一概而论就是西方特权阶级。其实许多俄裔、东欧移民过得也一般,靠外型和艺术技能讨生活;教华人小孩学琴,收费不高还要被华人中介赚一道。
周星原点点头,知道了。他自知资质普通,不需要什么大师来教。跟Alex夫妻相处也愉快。
话题回到Lorenzo身上。
徐安之表情便秘:“你们……性取向可以这么流动的吗?”
方荼一歪头:“看我干嘛,我不知道啊。我又不流动。”
徐安之困惑,“道理我都懂,你说他现在这……是骗婚吗?”
方荼也没见过这种事。他隐晦地问Lorenzo是不是想好了,又怕问得太直白,让对方以为他自己有什么别的想法。但Lorenzo说:分开一段时间,反而想清楚了前女友才是真爱。回头去重新追求,对方也旧情未忘。未果的尝试就沉入海底不必再提,今后妻子才是唯一归宿。
徐安之虽然单身至今,但W大是知名和尚学校,加上网络通达,他也是有些见闻的。“只听过直男被掰弯,没见过弯了还能掰直啊?小周,”他捅周星原,“你说两句。”
周星原能说什么?仅就他个人的唯一经验,被谁掰弯只能死心塌地喜欢那一个人而已。他默默喝着Cider,已经快没气泡了。回温的梨子酒没了碳酸的刺激,好甜。
高中生去洗澡了,方荼徐安之两个转移阵地继续闲聊,方荼抱着凉了发硬的锅包肉啃。
徐安之还是想不通。“你说他都跟男的睡过了……对啊,你跟他约过,说明他是下面的!那他还会对女的硬吗?”
方荼哭笑不得。“你是每天学习还不够累吗,都在网上看什么乱七八糟的。大多数人都是0.5好吧,还有那么多双性恋和泛性恋。”
徐安之可能确实是乱七八糟看多了。“你没有把他彻底掰弯,说明你的技术还是不够精进。”
方荼拿起薯片袋子砸他的猪脑壳。
“Daniel结婚那事怎么样了。”
“这段时间我就没见过他,新娘人倒是蛮好的。”
徐安之没有亲历当初方荼遇到的事,当时他请假跟表哥一家去温哥华过年了。等他回宁古塔,方荼已经从寄宿家庭搬走,他也没多想。又过了段时间,他在学校里遇到方荼,方荼把他拎出去警告一番,吓得他当晚没敢回去,抱紧方荼大腿求收留。
他表哥家在城西,离学校一个多小时车程,是不可能住过去的。为这事转学更是麻烦。徐安之又没有方荼的自理能力,最后姑姑姑父帮他另找了一个寄宿家庭算完。
俩人个性相差太远,在寄宿家庭里同住时都没说过几句话,到因为Daniel的破事分别离开之后才熟起来。
徐安之心软,回过头还觉得人不至于那么坏。“都说浪子回头金不换,会不会Daniel这次也是真爱呢?”
他就是这点傻气,让方荼嫌弃他的时候又不忍心。“不管了,反正我看任何一对新人都是两张行走的支票。徐安之,你要不要理发?我和周星原可是昨天就理过了。”
“啊?”徐安之听懂了,但他懒得动,“算了吧,我没舅舅。”
周星原洗澡出来,见两个大人摊在家庭房的沙发上,对着YouTube看春晚录播,薯片袋子敞在徐安之肚皮上。
他敲敲玻璃:“我洗好了。”
徐安之拿开薯片,挣扎着爬起来:“我去了。”
周星原问方荼,“客房壁橱里那个备用的被子,用不用套?”
“不用,套好的,拿出来就行。”方荼家自用的被套都是白色,乍一看跟酒店似的。周星原入住以后,摆样子的华丽床品都收了,他跟方荼一样盖白色的Queen size被子。
方荼也爬起来。“你看春晚吗?不看关了。”
“哦。”周星原回身。
方荼叫住他:“把你的枕头被子拿过来,今天跟我睡。”
周星原意外:“为什么?”
徐安之从客卫发出嘎嘎大笑:“因为你哥终于要对你下手了!”
“因为徐安之打呼噜。你不介意的话就跟他睡吧。”这是一个狼、羊、白菜的问题。
周星原忐忑不安地在方荼床垫的里侧铺好自己的被子,小心没有越过中线。方荼的床上有一点很淡,隐约的气味。床单是他每周洗换的,所以他从理智上知道这是错觉。酒劲已经下去了,他根本紧张得全身麻木。
上一次平安夜在民宿和方荼同住时,他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感情在加速滑向质变。今天徐安之那句“gay看方荼的眼神和一般人不一样”突然警醒了他。
他该守住自己当下的位置,不能再逾越了。
想点别的吧。
今天在餐馆帮忙的三个多小时,歇下来以后感觉好累。因为是和平日完全不同的作业,用到的身体机能都是生疏的。
如果心姐早上还有一份工,她每天需要站着工作超过十小时。虽然收入相应会多,但也多不到哪里去。餐馆定价不高,利润有限,堪堪维持而已,老板珍姐一家还在合租呢。那么钱都去了哪里?商圈人流量还不错,店租是六千五。持有房产的人积累了财富吗?看方荼为负担贷款日日奔波,也并不是。是税吗?但没有税务,社会日常各个方面都无法支撑。要不是高税赋维持着现在的福利制度,低收入者会过得更苦。
为什么会这样?如何能给每个人更好的生活?社会的不如意是任何人的错吗?
方荼洗完澡出来,周星原已经睡得很沉了,两只手投降般毫无保留地摊在脸侧。
少年浓密的睫毛低垂。松弛地阖上了眼,本来就细的卧蚕几乎看不见。方荼轻轻抚过他光洁的额头和毛茸茸发际,轻轻笑了声:“好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