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0 为你好

三月中旬的春假一过，再转过一星期周星原就成了年。方荼给他讲完准备转学的事，提醒他跟周行联系时记得铺垫一下，周星原如常点点头没往心里去。

反正这孩子一贯懂事，方荼也就没多操心。至于新学校面试，不就是聊天说话，这在方荼眼里有什么可准备的？吹呗。

四月初，房市回暖，开始进入春夏半年的旺季。王哥刘姐签下来不到一个月的房子，同个街区挂出来的类似房源要价已经高了七八万，俩人喜不自胜，信了方荼说的一直都会涨、早买占便宜。

方荼也忙碌起来，他最初经手买的房中已经有想卖的了，趁着春天打算上市。

方荼去看了看，这房子当初买的时候是这样的吗？

房主大剌剌地往沙发靠背上一坐：“家里有狗有孩子，没办法。Lucas你坐，坐下我们慢慢说。”

方荼实在没找着地方坐，他连走进来都一路难以下脚，难道坐对方屁股底下那个涂满了各色蜡笔、海绵绽开的沙发背？“我就不坐了，张先生。这个，我建议您上市之前还是请人做一下卫生，花个一两百块，至少可以多卖三四万。”

“我也想，可是东西多，没法弄啊。”

“可以先租个车库放一下，一个月两百多块钱。上市的时候暂时存几天，签了offer进交接期就可以拿回来。”

房主有点不情愿，“还要找搬家公司……”

方荼坚持劝说，“卖了房不也要搬吗，迟早都要弄的。收拾完我给您重新找漂亮的装饰品摆进来，设计一下，前后总共几百块就能让房子焕然一新，这不比装修便宜多了？值得的。”

房主拿出手机：“那你有没有推荐的保洁、搬家给我发一下。要讲中文，最好是能连打包一起管的，我们实在不想收拾。你也看到了，我这有孩子有狗，收拾整理就是无用功……”

方荼好好好是是是。

谈好了做完卫生再拍照定价上市。方荼出门，正看见这家两个孩子遛狗回来。家里是破烂堆垃圾山，孩子和狗倒收拾得体面干净，尤其是狗，毛色亮泽，可能是刚去宠物店美容过。

方荼和他们道别，上车发动。

今天是周星原学校月度的pizza day，学生报名付费统一订披萨午餐，早晨俩人就没有装饭盒。

以前方荼不屑给他订学校的披萨。不是什么品质保证的连锁店，就是路口商圈包子店隔壁的小店而已，方荼上学时也吃过。趁热还好，稍微凉一点那饼底就又干又硬，和鞋底没差。所有瞎吹“这款酱汁蘸鞋底都好吃”的美食博主都该吃吃这款真鞋底。

这次给孩子付费订鞋底，说是融入集体不要特立独行，实则方荼得给自己放风去吃点好的了。自从春节时被何医生宣判要清淡饮食（这不都是老生常谈的套话！怎么还有人当真！），家里辛辣煎炸全都绝迹，周星原天天做的都是什么香菇蒸滑鸡，黄瓜炒虾仁，清炒油麦菜清炒荷兰豆……回锅肉不辣少油怎么吃？

周星原年初还在看心理学，过完节都开始往家里带《广式煲汤100例》《健康“蒸”出来》《好吃又营养的素食家常菜》了。

嗐，方荼再怎么愿意被关心照顾，巴不得天天火锅炸鸡的人吃了一个多月这种饭也要受不了。起初周星原的规划里周末可以放松一天，加上方荼偶尔不回家吃晚饭，吃得清淡也算新鲜。但临近心脏检查的预约日期，周末的放纵一日被取消了，晚间外食还被提醒拍照记录。

不堪被儿子管束的便宜爸爸，收到学校pizza day带叹号的last order邮件，踩着截止日期给孩子报上了名。对周星原就说：今天客人请吃饭不合适拒绝也不好意思拍照——赶紧的，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中午在珍姐店里点了水煮牛肉单人套餐，端出来的……怎么和平时不太一样？辣椒呢？明油呢？这是什么清水涮牛肉？

心姐解释：“小周早就打电话来交代过啦，医生让你清淡饮食，少油少盐少辣。你看也就是你，珍姐让老板特地、单独、给你，起的一锅，都没跟刚才盒饭的大锅一起出。”

方荼一句WTF脱口而出。心姐分明幸灾乐祸，还要试图语重心长：“都是为你好。”

方荼闻着隔壁桌辣子鸡和夫妻肺片飘来的香气，硬是把这股走投无路的气憋回去：“再给我的豆浆加两勺糖。”

吃完午饭，他去超市提了一箱火鸡面一箱螺蛳粉。回家上楼走到门口了，想想又摁电梯下楼，到公共层把违禁品收进储藏间。家里平时周星原做卫生哪里都能走到，现在再锁门要求隐私多少显得欲盖弥彰了，还是储藏间安全。他是怕儿子吗？他是不想多事。

方荼开了箱子先拿两包火鸡面出来，这个味儿比螺蛳粉淡，吃完开窗通风就不会被发现。

姜柠和室友错峰进了餐厅，每天都是那些选项，山重水复实在挑不出什么新鲜的来，点什么都味同嚼蜡。

室友推推她：“柠柠，那个是徐安之吧。”

姜柠一看，还真是。徐安之自己一个坐在窗边吃自带的保温饭盒。

室友眼尖：“他吃的什么？好像是番茄牛腩。我们食堂有番茄牛腩吗？”

“没有吧。”

室友小声问姜柠：“我能不能去骂他。”

“为什么？”

“给我们吃夹生的发糕。”

姜柠发笑，都多久了还记着呢？“你去吧。”

室友走过去了。“喂，徐安之。”

徐安之被人叫名字，肉眼可见地抖了一下。“你好……”他看见两米外的姜柠，更紧张了。

“你在吃什么？”

“番茄牛腩，家里带的。”

“好啊，你自己吃这么好的，给我们柠柠送夹生的发糕？”

徐安之窘迫得不敢抬头。

姜柠过来解救他：“徐安之，谢谢你的发糕，心意我收到了。”

徐安之被女神的圣光笼罩，勇气+10。他终于仰起脸：“你吃了吗？”

“没吃啊。翠翠发现是夹生的了，我就没吃。”

“没吃就好。”徐安之心里安慰了一些，“我蒸了两个，回来自己吃了另一个，觉得有点怪怪的。后来才想到可能是没熟。”

翠翠被他蠢到了：“没熟你都吃不出来？”

徐安之又不说话了。姜柠见状打圆场：“翠翠你先去买饭吧。我还要鸡蛋三明治就行。”

翠翠走开了。

姜柠在他对面坐下。“徐安之，番茄牛腩是你自己带的吗？”

徐安之不敢扯谎：“我同学家里做的。”连饭盒都是周星原给的，他后来回报了一张方荼在表哥婚礼上的照片。

“看着不错。那为什么给我发糕？”还是夹生的。

“因为是我第一次下厨做的……”徐安之尴尬得缩无可缩了。

姜柠居高临下，不明所以地笑了一声。

“这两个月没怎么见到你。”

当然，徐安之第一次出手就给女神送了夹生点心，发现后心态崩了。这段时间都是躲着姜柠走。夜深人静想了好几回如何逃离地球，或者能不能找辙给他也转个学。

姜柠像是能看穿他：“第一次而已，没关系。再接再厉。”

徐安之鹌鹑抬头，“嗯！”得超大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