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1 面试

周五方荼给周星原请了半天假，送他去新学校面试。跟Ms.Gao这边也讲清楚了，如果学生能去更好的学校，她是一百个支持的。

周星原坐上副驾。“Ms.Gao说，估计会让我先做自我介绍，然后问一些问题。可能也会问出柜的事，但他们会尽量小心。”

“嗯。”方荼对他完全自信，没多留神去听，“那你想想自我介绍怎么说，你有什么亮点。”

“我没什么亮点……”

“怎么没有。你的爱好，兴趣方向，理想什么的。找合适的角度都可以说。”

周星原望着窗外思索。

方荼提醒他：“春假的时候你不是跟叶老师去教会做义工，带那些小孩了？这就可以说。”

“好。”周星原也觉得机构的工作很有意义，但他才去没几次，谈得多了怕反而轻浮。

“可惜你拉琴时间短，还没参赛什么的。不然随便有个名次也好，是个说头。”

说头……周星原犹豫地透露：“Alena的老师夸过我。她说可以在乐团里给我找个新老师。”

方荼愣了一下，一脚刹下去车压着红灯出线。

“周星原！这么大的事你不说？都快一个月了！你联系人家没有？”

周星原被他吼得一惊。“怎么了哥？”

“能换更好的老师你换啊！回来为什么不说？”

“我没想换，所以没必要说吧。”

方荼被他气得不行。还指望他阶级跃迁，他那个一根筋的脑瓜估计装满了众生平等。方荼忍着怒气开到学校停车场，看表还有十五分钟，可以好好骂一顿。

“周星原，”他觉得自己足够好声好气了，“如果你跟Nina和Alex有感情，我可以理解。但是客观事实摆在那里，他们俩可不是能进交响乐团的水平。人往高处走，你懂不懂？换老师不是背叛谁，是你从新手班毕业了，你该去下一个阶段了。”

周星原打断他，两手拍拍中间的空气：“方荼，道理我都懂，我不想去下一个阶段，在这里就挺好。”

看当事人不动如山，方荼急了：“你能不能有点追求？你如果不喜欢、不想拉好，不会投入这么多时间去学。有更好的路为什么不走？这种机会可不是人人都有的！”

为什么方荼支持他和Alena来往？周星原傻，方荼又不傻。周星原回来告诉他见到了拍卖得来的价值不菲的古董大提琴，那得是什么档次的富豪家庭？人家上私立周星原上不起，人家有首席作老师，这周星原可是能靠自己挣上的！

方荼气得头疼，呼吸剧烈起伏。还以为他懂事有主意，这么有主意也罢！

周星原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开口：“哥，别的我都听你的了，能不能偶尔尊重我自己的选择？”

“我什么时候不尊重你了？我做的哪件事说的哪句话不是为你好？”

“为我好，”周星原苦笑，“我也为你好，你背着我买火鸡面螺蛳粉。那同样的感受你不懂吗？”

方荼被他这一句堵得说不出话来。

“好了哥哥，别生气了，换老师的事我们回去再商量，行吗？迟早肯定换，我答应你。”周星原看了眼时间，软声跟他商量：“我先进去了，不知道要多久，你找个地方坐坐吧。啊？别生气了，你当心身体。”

老师走进来时，周星原正襟危坐，就像去年秋天方荼去学校办公室见到他时一样。青春期的男孩总是左歪右倚，垮塌塌，但周星原在外始终昂首平视，鹤立鸡群。

他也不是天生如此，是身高发育的几年被周行随时竹条抽背养成的习惯。又被方荼催着去跑步游泳，这小半年来背肌、肩颈都有肉眼可见的改变，愈发挺拔。

可能为了给准学生一个开放的信号，面他的是个外型相当中性的老师。

“嗨。星、原。”老师很努力地念他的拼音名字。“我是Avery，今天来跟你聊聊。可以稍微介绍一下你自己吗？”

周星原和他握手，笑容调整在他自己和“方荼”之间的平衡程度。“你好。我的名字你知道了。我叫周星原，一个普通的九年级学生，上个月刚过完生日。我自己是个无趣的人，但这世界丰富多彩，我想聊一聊最近这段时间遇到的几件有意义的事。”

Avery听他讲了关于谱系儿童教育和相关社会福利的一些观察和思索，还有第一次去音乐厅的体验、被首席肯定的鼓励。Avery不住点头，在纸上记录。

“好的，星原，我能看到你是一个学习能力很强的人，你自己对此怎么看。”

“非常感谢你的称赞。我很珍惜拥有的一切，希望能利用发挥所有条件。如果我有比多数人更强的学习能力，我更应把握机会去尽可能学习，不辜负自己。”

虽然是三好学生的套话，但周星原说得发自内心，看起来对方也没有反感。Avery放下笔，看向他：“谢谢你的分享。最后一个问题，可能不够尊重，我事先道歉。”

“请说。”

“你哥哥方先生向教育局声称，你在现在的学校公开性向，因此你遭受了舆论的压力甚至是网络霸凌。这件事你本人怎么看。”

周星原愣了两秒。

他缓缓回神，绽出一个春至雪融的笑：“我哥哥这么爱我啊。”他喜不自胜，“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我太高兴了。

“事实上，我不清楚我哥哥的行为，他的一些想法没有同我沟通过。他也回避告诉我他在家长群体里接收到内容细节。也许他对我在意过度，才替我承受了一些负面信息。我自己并非不能面对流言。但从你这里听到这件事，我在意的不是舆论或霸凌的部分，我感受到的是家人对我强烈的关心和爱。

“从我公开性向以来——我当然不能说生活平静如常的假话。我看到有同学告假，也许他或她的家长会为了一些个人观念试图向校方施压。我也能感受到，离我最近的几个朋友最近在小心翼翼地试图保护我，避免一些陌生的高年级学生接近我，哪怕他们只是想说声嗨。”

他整理笑容，抿了抿唇。“我想我无意中影响了一些人原本的日常生活。但因为大家的爱护，我本人并没有受到直接的损害。刚才我和你聊到我的朋友Alena，她就是我在那次派对上认识的、派对主人的姐妹。我想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对我个人而言，真正的朋友不会轻易改变，我从这件小波折里受益良多。”

U高对面就有个图书馆，方荼坐在沙发上看新到的家装杂志看得津津有味。有个柜子太好看了，可惜是手工款，他拍了张照片打算着以后要搜罗个差不多的。

儿子叛逆？待会儿出来骂一顿就好了。爱谁谁！他才懒得管。他待会儿把周星原撂回家就自己出去过夜生活。谁想吃白菜萝卜谁吃去。

周星原尽量放轻脚步快走进来，一找见他的背影就跑过去，躬下身搂住他。给方荼吓了一跳。

“哥哥，你好爱我啊。”

方荼刚才还在酝酿等见着了怎么骂人，突然被这样来了一下。他摸不着头脑，火也发不起来了：“你才知道啊？”

“我都知道了。哥哥对不起，以后我都听你的。你不生我气了吧？”

还气什么气？看周星原撒娇卖乖，方荼觉得刚才生闷气的自己像个傻子。“面试怎么样？”

“挺好的呀。哥哥？”周星原跪在他身后，侧脸枕在他肩上，长睫毛扇一下，再扇一下，眸光闪亮：“我们晚上出去吃饺子好不好？你搁多少辣油我都不说你了。好不好？”

方荼还能说什么？算了，翻篇了。“哪家，东北饺子王是吧。走。”

周星原弹起来，手抄在兜里蹦了蹦，等他起身。

方荼嫌弃地扫了眼这倒霉孩子：“给你一件衣服，能从十一月穿到四月，都多少度了。明天带你出去买新的。”

“好啊。”才四月，周星原笑得如同八月。

边往外走，方荼摸出手机，点开刚才收到的信息，一张暗示意味明显的自拍。他重新回复到：【抱歉Mikha，临时有工作，今天不行。下次再说吧。】

——

请问小周，方荼背后造谣生事，以你的道德标准怎么看待。你还会喜欢他吗？

正直小周（倒吸一口气）：他居然能干这么坏的事！我都没法为了他违背道德，哥哥真的好爱我。（好感+1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