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9 囤积癖

会展中心周边的交通，一到有活动的日子就流动极慢。方荼好不容易进到个不知距离终点远近的停车场，兜了圈遇到有车离开才停进去。

周星原坐在医疗摊位的折叠椅上，看方荼远远跑过来，皮鞋底拍在水泥路面上。他赶紧撑住座椅站起来，双臂交叉挥手。

“没事吧？”方荼跑到近前，见他嘴唇发白，伸手就去摸。少年的皮肤很薄，面颊柔软，是凉的。

突然被他捧住脸，吓得周星原往后跌坐，面色都回粉了。“没事！没事。我完赛了。”

“恭喜，收到你消息了。”方荼就是看到信息才来的。“没事怎么在医疗点？”

“刚才有志愿者在这按摩……”

“按了吗？”

周星原摇摇头。跑者太多，志愿者都不够用了。志愿者不是专业按摩师，周星原对于麻烦他们也有心理负担。他就跟人商量着在这里坐一会儿。

方荼看他确实没大事，还是囫囵一个儿子，放心了。“那走吧。去吃点东西，晚点我带你去按摩。还能走吗？”

“还行。”周星原觉得自己都能坚持完赛了，走不算什么。但走出去两步，腿还是有点刺刺麻麻，“感觉腿不是自己的了。”

方荼自然地问：“要背你嘛？”

“不用，不至于。”周星原这半年高了三厘米、连骨头带肉长了小十斤，他也不好意思再让方荼背了。

方荼下午还要陪张先生一家去看房。他带周星原去国王西街的老牌餐厅打包了一大盒西班牙海鲜饭，沿着湖边高架去上DVP快速路，先送周星原回家。

“你看岛。”车速很快，方荼目不斜视地开车，用下巴示意右边。

右侧的周星原看着窗外，透过高楼的间隙，可以看到不断闪过的湖心岛。

“等有空了我们去春游。”

五月，宁古塔的春天已经开始了。周星原声音里有笑意，“可是你那么忙。”

“我周中不忙啊。”方荼抽空捋袖口，理直气壮地：“你可以请假。反正上学也没有全勤奖对嘛？一个月请两天假不影响你拿A+吧。”

周星原瞬间梦回小时候周行带他翘数学考试、去看木偶戏的那天下午，要强的单身母亲周行说：“别的孩子有人带去看，我的孩子也要有。”

方荼还在旁边说：“我看别人家都带小孩去湖心岛，听说岛上儿童乐园不错。”

周星原忍俊不禁。“可是爸爸，我的身高可能进不了儿童乐园。”

“咳。”方荼自己都没去过。

周末堵得厉害，DVP一路红到404，到家已经半下午了。方荼没上楼，就停在楼下吃了几口，海鲜饭相当不错，物有所值。他合上外卖盒，让周星原把饭拿上楼，“自己做做拉伸，你可以用主卧的浴缸。晚上我回来带你去按摩。”

“好，你开车小心。”周星原下车前还交代：“现在已经晚了，你今天别喝咖啡了。”方荼一个工作时间灵活又起床困难的人，天天早晨爬起来灌一杯咖啡送他去学校。他提过可以买个自行车，方荼悍然否绝：宁古塔每年都有骑自行车交通事故致死。家里有车，怎么能让孩子骑车。咖啡和烟，咖啡温和得多。

已经下午四点，确实不早了。方荼也没打算再喝。“嗯嗯嗯，你好——啰嗦啊，管好你自己。”嘴上嫌烦，其实心里受用：难怪人人都要生孩子，家里有人知冷知热就是好，嘿。

张先生家生了第三个孩子后，原来的房子不够住了，卖了换房up size。因为房价总在上涨，经纪通常建议客人先买后卖。但张先生两口子比较保守，想先卖了确定具体预算后买。方荼几方抬价，给他们卖了个好价钱，买房的预算也确实宽裕了些许。先卖后买也可行；卖房的交接期预留长一些，买房的留短一些，能嵌上就没问题。

自从四月中签下了卖房的合同，方荼就紧锣密鼓地带他们看房子。这小二十天把目标区域看了个遍，现在的考虑范围扩展到旁边另一个学区。这边房屋略旧，于是同样预算下、可选房屋的面积就更大些。

“Lucas，你觉得这个怎么样？”张先生给方荼使眼色。

方荼会意，去问张太太：“姐，这个我看还可以？要房间房间也有了，院子大，地势高，地基做得蛮好，厨房家电也新，没什么硬伤。要价么，我问过了，卖家手里现在还没有offer，是可以谈的。就面积来讲性价比蛮高的，也符合咱们目前的需求。看这两车库，家里多少东西都能放下了。”

前边都是客观优势，最后这句话却说坏了。张太太抱着孩子，面色不虞：“东西放不下，是换个房子就能解决的问题吗？你问问老张，原来三卧室是住不下吗？1300尺换到2700尺他就装不满吗？”

张先生有些讪讪，目光下意识避开。看起来张太太是这些天看房看累了看烦了，有情绪。方荼不好掺和人家家务事，他转移话题道：“宝宝能让我抱一下么？这么可爱，我看好久了，眼馋。”

张太太胳膊也酸了，把一岁多的小女儿放进他怀里，方荼小心接过。“哟，你年纪轻轻，还挺会抱孩子。”

方荼服务过那么多家庭客户，看也看会了。他让孩子坐在小臂上偎着自己，另一只手仔细护着软软的脊背。“BB，我们去院子里看花好不好？”

后院有一树紫丁香，刚进花期，花序顶端开了十分之一而已，就够香飘十米。出到户外来，微凉的空气带着香风，令人顿觉神清气爽。他听见室内传来两口子模糊的对话声，想：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纱门拉开，张太太示意张先生把孩子抱走，自己和方荼走到院子的对角。她叹了口气。

“Lucas，我不是对房子有意见，这个房子本身没什么问题。贵是贵了点，如果能在挂牌价就拿下，努一努还能买。”她叹了口气，“问题是他这个人。起初我们住公寓，700尺，塞得很满，他说是房子小。老二出生以后，换到现在那个家你也知道，1300尺，加上地下室两千多尺，放在国内够大了吧？他才一年多又塞满了。说是因为孩子，其实有多少是孩子的东西？”

方荼有点懂了，这些年陪着张家换房、他也是一路看过来的。“这是……囤积癖？”

“我早劝他去看看心理医生。”张太太眉头拧起，“他说小时候家里穷，物资匮乏。现在就什么都不愿扔，看到什么都往家捡。我天天说他，房子几百刀一尺买的地方，就拿来堆垃圾？什么都舍不得扔、堆不下了只想换房。等新房子再堆满了怎么办，我们两个赚死工资的还能再换多大的房？”

她神情凝肃，又烦闷。点点自己的心口：“他是这里装不满，攒多少东西都没用。”

“你回来了？我再拌一个凉菜，待会儿吃饭。”

“好。”方荼换了鞋，进到自己的卧室换家居服。

周星原布好餐桌，过来叫他，看见方荼盘腿坐在床尾地上。眼前一面墙的壁橱门全敞着，里头小半是四季的所有衣服，大半是码得整整齐齐的不透明整理箱。壁橱顶层还有一排鞋盒和纸箱，都不知是什么，方荼从来没用过，周星原打扫卫生不开壁橱、也不会去碰。

“哥？”

方荼勾勾手拍拍地，让他过去。周星原就跪下坐到他身边。

方荼用抱一岁宝宝的心情抱了一会儿周星原。温暖，结实，沉稳，是个大孩子了。

周星原两手撑地，勉力保持平衡怕压着方荼，嗅到了他的气味，内心紧张不已。“你没事吧？”

方荼松开他站起来，“吃饭。吃完带你去按摩，我约了八点钟。今天你太累了，按完早点去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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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用的看房小知识：

100平方尺约合9.3平方米。House的面积通常仅指生活空间（不包含地下室），1300尺（口头常忽略“平方”）约是120平米（可理解作一层二层各60平米），算是house里最小的一档，通常没车库或一车库，城市规划中作为经适房盖的。2700尺是250平米，两车库房型里常见的大小，中产标配。如果一个房子面积5000+，光看面积就可以默认是豪宅了。

方荼自住的公寓1400尺，在公寓里算是定位比较高的（因为只有两卧室，人均面积大）。公寓在顶层通常会做不同的户型，尺价也和楼下的统一户型不是一个水平。（更豪华的顶层户型甚至会做到3000尺两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