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2 鱼丸鱼面

周星原窘迫地坐在陌生人家的厨房里，左手筷子右手勺，面前一碗漂着葱花的鱼面，底下还有五个白白胖胖的大鱼丸。经年反复擦拭而掉漆的旧圆桌旁边，方荼并排坐着跟家庭厨房的大姐熟络热聊。要不是来的路上他刚说过上次来是一年前，谁看这场景不以为他就住这房子里。

大姐关照一句周星原：“合口味嘛？”

她的口音比方荼重得多，周星原没听明白，以为人家问他要不要喝什么饮料，下意识要客气一句“不喝”。多亏嘴里塞着鱼面还没咬断，吃也吃不进去吐也不能吐出来，话都堵住了。方荼哈哈大笑，“依姐，小孩子吃到嘴没空了。”

周星原的尴尬被带过去，大姐不看他了，“你吃你吃。”转头问方荼自己微信加了没有，两个人对面加微信；问他要不要订粽子，离端午还有一个月。“好啊，有什么馅的。我想吃泉州粽子有吗？”

泉州粽子就没有了，大姐答应如果听说哪里有再告诉他。聊完天，人家回去灶台边接着搓番薯丸子，方荼才埋头呼噜呼噜吃他那碗鱼面。

周星原用纸巾按按嘴角，靠过去小声嘀咕：“你没说还能在这儿吃啊！”

家庭厨房本来就是做外卖的，人家也没有堂食业务。方荼一听今天有鱼面，马上施展自来熟技能，普通话里夹着周星原听不懂的方言天花乱坠，就要现煮两碗，人家大姐居然还给他煮了，让他们坐在自家饭桌吃。

等方荼也吃完东西喝完汤，默默等着的周星原第一时间站起来，去水槽自己把两副碗筷洗了，晾在流理台上。大姐赞赏地跟方荼用家乡话夸他，方荼骄傲：“就是说哦！”

买了鱼丸和牛滑，还有50个手工小馄饨，方荼说回去炸着吃。把东西装进包包让高中生背上，告别了主人家往回走。

吃饱喝足晒着太阳，三点多就起身的人开始哈欠连天。“周星原，你能开回去嘛。”

路线是没问题的。但公寓停车场有门，周星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顺利对准地库的门洞宽度。

“窗户左下角对着黄线，上午都练过了，你在加油站不是也停得蛮好。你开吧，再练半小时。”方荼伸了个懒腰。

周星原后背都绷紧了。“哥！你不会在车上睡着吧，你睡着了我怎么办？”

方荼假装不懂，“我醒着也就出一张嘴，又不能抢方向盘。交规你都背过啊？没说四年G牌不能睡觉吧。”

周星原哭笑不得，“你别这样……”

“安心啦。”方荼老油条地拍他的肩：“现在出去找教练市价起码二十五块哦，我都没收你钱，免费练车要感恩知足晓得嘛。”

地库里空间小，周星原还没练过进出停车位，方荼让他开到公寓门口暂停，俩人换了个位置。方荼接手开下地库去，边停车边给他讲怎么尾进。周星原不住点头。

到了家里，方荼洗手洗脸换好衣服出来，看见周星原在餐桌上拿小本子写写画画。

“写什么呢？我看看。”方荼凑过去。周星原居然在写学车的笔记？！把今天的感受体验、方荼讲的要点、自己犯过的错误都记下来，笔记还是按操作分条目的表格状。

周星原有点不好意思给别人看，“下次练车之前能自己预习一下。不写下来，明天就忘了。”

从小听老师念叨了无数遍“好记性不如烂笔头”，但没见过谁学这种肌肉记忆的技能还做笔记的。方荼心里啧啧，不愧是好学生。

“我去补觉。下午你该练琴就练，不会吵醒我的。今天先让身体休息，不要再剧烈运动了，听见没？”

“嗯嗯。”

牛尾裹着薄面粉在热锅里各面煎至表层定型，留下的油脂炒番茄和蔬菜汤三件套：洋葱芹菜胡萝卜，放半瓶白葡萄酒、一盒高汤，还有高汤香料三件套：百里香迷迭香月桂叶，再加牛尾一起炖。方荼喜欢铸铁锅，因为好看；而且高压锅的外型和他的厨房不搭。以前图个方便还用用，现在有周星原在家做饭，不赶时间吃了，自然要慢慢炖。

番茄牛尾的香气悄悄扩散，把芍药都压了过去。光闻着就能让人多吃一碗饭，方荼是被厨房飘来的香味唤醒的。

周星原见他起床出来，也跟着起身，“那我炒菜了。刚才你手机响，我帮你接了。”

“啊？”

兼职秘书的住家保姆起锅热油压蒜蓉，提高声音压过旧油烟机的隆隆声响。“你的心脏专科排到了。要去戴72小时监控，期间不能洗澡不能有大运动，我选了周三早晨九点去，这样你周六早晨摘，不影响周末工作。”专科诊所问他们想约哪天，周星原本想赶早不赶晚明天就去，但周三再去的话这周五晚上方荼就不会出门玩了，遂打着小算盘给他预约了周三。

“哦，好。”方荼挠头，怎么忘了还有这事。生活就是琐事一件接着一件，你不去推它，它也会来推你，做完一件算一件。只有饭碗天天见。“米饭有没有多煮？”

“天天都多煮啊。”周星原把豆苗翻炒断生，无馅小鱼丸煮了小碗紫菜汤，旁配是拉差辣酱的特调甜口蘸碟。“这就吃饭？”

方荼从善如流去洗手。睡饱了起来就能吃饭也太好了。如果能给世界上每个求子的家庭发一个周星原，保管全球幸福指数上升，世界更加和平稳定。

“今天炖得不错。”方荼别的不会，传家的三板斧一早授给了儿子，但这次闻着不同。“你用了什么酒？”不像他以往用的。

周星原一双手两副筷子，慢条斯理地把肉拆下来。“白葡萄酒用完了，我今天用了红的。”

“可以。下次再买一瓶白的备用。”像蒜蓉大虾蘑菇意面，是只能用白葡萄酒的。

俩人一言一语说着些不重要的话，像过去的每一天每一顿饭，在一盏吊灯一瓶芍药底下一起慢慢吃完。

吃完饭，作为周末的延续，又是周星原选片的电影时间。方荼一看到黑白封面上“黑泽明”字样就觉得下午白睡了，又要昏过去。他劝周星原：“要不我回房间睡觉吧，你就当我跟你一起看了，在哪里睡不是睡。”

周星原勉强不来，放他一条生路。

方荼打了半桶热水，在沙发上以和整个装修格格不入的简朴造型开始老年养生。他拿着手机翻看，并没有找到什么新鲜案例可参考。Don和Sisi给他的目标太高，要求太玄，自由度又大；尽管方荼很有兴趣，但全然不知如何下手。

——

听说Timmy（Tim Hortons）都开到新加坡了，看到照片，装修和宁古塔还蛮像的？它在大陆定位太高了，在宁古塔就是蜜雪冰城。口味一般，不推荐……小关八个甜甜圈都吃了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