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3 爱情是什么

送走孩子上学，方荼在街头兜了一圈，选择去花店。

“五月能选的通常就是这些了，你自己看。”老板把他留给店员，自己去后面处理订单了。

方荼对着备花冷柜思索。气球之类廉价热闹的材料都摒弃，但婚礼肯定得有花。用什么花？他随手指一束粉紫色铃兰，半透明、一看就很贵：“这个离开水能保持一天不蔫吗？”

店员看他在说梦话：“做成干花还差不多。”

干花的颜色和质感是不同的。大部分浅色草花并不适合做成干花。但鲜切花也有风险，方荼需要一切精细地可控。场地、设计、餐食，从哪里开始？已经按部就班敷衍地做了几年的事突然要颠覆常规，他头一次为了没学过任何方法原理而感到束手无策。

距离Janice的婚礼还有半个月，他该带新人去试菜。Janice电话里抱歉：“Daniel去不了，他出差了这段时间都不在。我父母和我可以去。Daniel说他父母也可以去？他们和你联系过吗？”

方荼一脑门官司，日渐后悔接这个活干什么，他又不是每个人的行程助理。冯叔包姨的英文水平凑合过日子，但是跟Singh先生和太太沟通协调就算了，再一叠加各自的口音几乎是鸡同鸭讲；这对跨文化的准亲家本来零沟通，加上新郎隐形（方荼也压根不想联系他），全靠方荼和Janice两头通气。

他估摸着冯叔包姨那边一推二五六“我们钱都出了”的态度，跟唯一主事的Janice商量：“分开去吧。我们先给你父母和你约个试菜，我让场地把所有素食部分单独准备出来。涉及荤食的部分我会联系新郎家去试。你看这样可以吗？”

“好啊！谢谢你Lucas。”

挂断电话，方荼想了想，接着拨给徐安之。倒不是为了吐槽Daniel，是老徐确实有段时间没联系过了。这个指定有空的午餐时间段，徐安之居然连挂他两次电话。

怎么这么能让人操心？方荼发消息：【你最好不是被绑架了，两个小时不回电话我就报警了啊。】

那边厢，徐安之擦不存在的冷汗，纸巾都揉破了。对面的姜柠问：“很难回答吗？如果觉得难以启齿，有邮件之类的可以给我看吗？”

徐安之像个被审讯的嫌犯，埋着头把手机调转过去推到桌子中间。

姜柠打开邮件列表一目十行往下看。翻了两屏看到自己想找的，却和以为的不太一样。她眉头紧蹙，将手机翻转递到徐安之眼前：“这是什么？”

徐安之被她的郑重口吻压得头皮发麻：“Tracy说你丁克……”

姜柠盯着屏幕上那几个字，一时不知该感动还是该骂他。“我丁克关你什么事？”她就吃了徐安之送的几次饭（Tracy亦有份），两个人连约会都没约过，更不用说确定恋爱关系了。徐安之这是犯什么愣？

徐安之难得坚定，虽然眼睛只敢看她下巴：“你丁克的话，我觉得这样才……有资格追求你。你不要觉得我在绑架你啊，这是我的个人行为。我本来不打算跟任何人说的。”

翠翠听说有传言看到徐安之出入男科，来跟姜柠嘀咕。姜柠懒得绕弯，直接上门来问了。现在看着日期在四天前的手术预约时间，百感交集只能一声叹息。

徐安之见她没生气，傻笑两声又活泛起来了：“我兄弟说，结扎是男人最好的嫁妆！”

姜柠哭笑不得，她看徐安之就是个被卖了还能帮人数钱的：“那他自己结扎了？”

下午接孩子放学，（孩子开车）到图书馆写作业。方荼头一次没赖在门口的休闲区看杂志，进到里面的藏书区逡巡。看什么呢，舞美，装置，还是花艺？

周星原在自己的老位置上，开着图书馆的电脑看资料写报告。一抬头，正对面的书架间居然看见方荼捧着书在读，稀奇。这人不是从来自称文盲，看不了带字的东西？

方荼放弃得很快，看一会儿书，就开始半瘫着对天花上的吊顶装饰发呆放空。周星原过去小声问他：“哥？你在干嘛？”

方荼故作严肃深沉：“我在思考关于我做婚庆的初心。”

你还有初心呢？周星原疑问，方荼做婚庆不是为了社交搞钱吗？

方荼一个打挺从沙发起身，“唉，没文化苦啊。你要好好学习知道嘛。”

他把书放回书架上，继续浏览那些书脊。大尾巴周星原跟在旁边：“你找什么？我帮你找。”

“你在图书馆很熟吧。”方荼漫不经心。

“熟啊。馆员还问我要不要来做兼职，整理书架，就是比最低工资还低一块钱。我想你肯定说不要浪费时间。”

方荼无声笑起来。

他们一前一后，漫无目的走到书架深处。落地窗外，紫藤新生的卷曲触须和嫩绿花序在春风中颤动。方荼看着窗外的春天，内心弥生出一种久违的迷茫。

“周星原，你觉得爱情是什么？”

周星原似乎第一次被当做“大人”，一时呆住。“是……香柑。”

轮到方荼一愣，随即失笑。还以为他会说不知道，或是更理性的像生物学或医学书上描述定义的语言，没想到会听见这样的答案。“香柑？也可以啊。”方荼抱着手肘，指关节无意识地揪弄自己的下唇，看着紫藤的藤蔓思索。据说这是一种生长极快、根系无限蔓延可以撬开地基的植物。

周星原在他身侧的阴影里，看着他在无尽的哲学问题间迷走。

爱情是香柑，是海棠，是衣领上的茉莉茶味；是秋的晴空，冬的夜雪，早春的风。是支持肯定，是第一次尝试豆腐煎鱼大翻车、把鱼皮全都糊在锅底但连锅底都吃得干干净净；是从某一天起悄悄换成有机的纯牛奶，是看不懂的电影呼呼大睡，是转瞬即逝不经意的真心笑容，是每一次被摸头和突然拥抱时从脊椎窜上后颈的电流；是日日夜夜，是点点滴滴，是有关方荼的一切。

爱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是方荼需要的任何样子，是方荼不要、就可以从不存在。是同居的公寓里，永远关在周星原房门后的透明大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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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出自《圣经 新约》哥林多前书13:4：“爱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爱是不嫉妒；爱是不自夸，不张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