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5 索赔

医生拉开帘子进来：“都骨折了还不静养？讲这么久电话。”

方荼苦笑：“和律师聊呢，要跟打我的人索赔。”

医生拿着记录板，“护士说你报告视力受损。”

他不敢占用医疗资源：“现在好多了。”

医生本来要给他开眼科会诊，“确定没事？那出院后自己去预约眼科检查。”

“好。”

“主诉胃痛又是怎么回事？”医生看记录单，“不是面部外伤？腹部也有？”

“腹部没外伤。前几年得过慢性胃炎，最近大半年没复发。这次胃痛几天了，一直没空见家庭医生，能不能顺便看看。”

“好，先触诊，有需要的话我再给你开检查。知道你们看病排队不容易。”

周星原走了之后，方荼没人管了，天天吃了上顿没下顿唯有咖啡不离手。加上客人跳票撂下88万大单的压力，情绪器官不堪重负，现在慢性胃炎急性发作，躺医院里总算歇了。好消息是免费医疗的急诊病房天天超饱和不会让他住太久，估计明后天就能回家。坏消息是他才眯了会儿，一睁眼就看见不想见的人坐在床边哭。

程栎舒下班就被王太太找来求情。进来看见方荼半张脸包着绷带、虚弱得面目全非，从前的爱恨纠结都抛了，心痛得鼻头一酸呜咽起来。

方荼看他哭就心烦。“怎么来了。”

“你没事吧……”

这讲的什么冷笑话，“有事啊，都被人打进医院了。”

“都怪我，我对不起你。”程栎舒一个手背来回抹眼泪，躺在病床上的方荼还得从旁抽纸巾给他。“擦擦。王太太叫你来的？”这客人当初就是程栎舒介绍的，他小姨的麻友。方荼跑上跑下，跟她身上一分钱没赚到，车和人反而折进去了。

程栎舒看着这情形也很难开口说情，坐立不安。

方荼叹口气，他觉得自己最近都快叹老了。“Nathan，谢谢你特地跑过来看我。这边有护士，没什么可照顾的，你明天还要上班，早点回去吧。如果王太太问你，你跟她说，只要钱到位了，我不会非让孩子留案底的，她出轨也是她自己家的事，跟我无关。”

程栎舒惊讶：“她出轨？”王太太跟他说是女儿因为误会弄坏了方荼的车。

方荼好笑，找人来说项都不跟中间人坦白，坑一个是一个对吧。

把程栎舒哄走，Jeffy和Olivia两个“朋友”也前后脚被他叫来。

“你这样还能去露营吗？”Jeffy看到他包得夸张的脸，倒吸一口长气。

“我觉得可以。反正这个形象最近也不方便工作了，去营地躺着正好。”

Jeffy哭笑不得，帮他把拿来的洗漱用品和点心放好，关心确认不需要协助上厕所擦身之类的。见他要跟女孩说话，Jeffy友善地打过招呼说回头来接他出院，就先离开了；走前还给伤患一个安抚的颊吻，引得Olivia目光狐疑，似在重新衡量伤患的男德。

准医生已经读了诊室门帘边挂着的诊疗记录。“怎么搞的？”

方荼给她讲了自己被Lucas坑的事。Olivia越听越气，义愤填膺：“我就知道这个人不对劲。他居然插足别人家庭，还同时想泡我？”

方荼半躺在那不方便动，只有没吊针的一只手吃Jeffy在Timmy买的提子司康，还是热的。“啊。虽然是他引起的，但搞成现在这样他也没有直接责任。Fuck……好想让他把我的佣金吐出来，七千多呢。”那是个双主卧双车库的四卧五卫，连地下室近5000尺的大户型学区房，可不便宜。黑了他的佣金、见面还能跟他谈笑风生，小三心理素质够好的。

经纪不像某些行业明令禁止同客人有私情，但影响到客人家庭安定、抢自家同事的单还连累同事受伤，属于人品败坏，公司该留意了。Olivia凝重点头：“你说的对。我会跟Michael讲下这个事。”

方荼就是这个意思。他笑了：“谢谢女朋友，软饭真好吃。还是不要宣扬吧，本来大家就同名，受伤的又是我，传来传去说不定还连累我。”

“我知道。等出院了，记得去庙里拜拜。公司杂物间好像有火盆，我找下给你拿过来。对了，你要不要请大师改个名字？”

要不是他鼻子还被固定着，方荼就要大笑出来了。“不改！错的又不是我，我就要叫Lucas。”

访客来来走走，到晚上总算消停了。方荼也慢慢吃完东西，漱了口，躺回病床。

周星原的语音拨过来了。“哥？你今天是不是特别忙。”

方荼一看，孩子给他发了照片，他没回。“是啊，今天特别充实。”

急诊区一直忙嘈嘈的，方荼待着的说是病房实为诊室，只有三面墙加一道门帘。周星原能听到一些声音。“你不在家吗？”

“嗯，还没回去。”方荼感到不妙了。还没来得及找借口挂断，对面传来什么监护仪器“嘀——”的警报声，而且响起来没完！

周星原立刻意识到了他身处的不是什么寻常地方，“你在哪？”

方荼脑子一转，两害相权取其轻：“胃不太舒服，来医院急诊看一下。”

“你，”周星原担心又无可奈何，“晚饭吃的什么？”

“烤鱼啊，重麻重辣，加了魔芋丝和莴笋。吃的时候可爽了。”编得方荼唾液腺开始分泌。

因为家长不着调，高中生被迫少年老成：“我一走你就……烤鱼又炸又烤，对胃不好，你肯定还喝了很多咖啡。别吃这些不健康的了，你想吃烤鱼等我研究一下回去给你做。”

方荼这会儿也不嫌他唠叨了，听着嘿嘿地乐，“好啊好啊。”

“见到医生了吗？”

“还在排号呢。我喝了水，现在已经好多了，一会儿再排不到就不等了吧，直接回去睡觉。明后天再找walk in诊所开点备用药就是了。”他扯起谎来驾轻就熟眼都不眨。

周星原放下心，开始给他讲自己今天的事。数学营并不都是讲题做题，多半还是大学特色的其他活动。今天他们听了大学教授的讲座，不是数学教授，是哲学；主题讲的是逻辑。周围同学昏昏欲睡，他听得茅塞顿开，很有收获。准备回去就借书看。

“方荼？”周星原听出他不如平常活跃，“你还好吗？”

“有点困。”方荼掩饰，“我还是回去睡觉吧。”

“好，那你路上小心……”周星原放心不下，怎么自己一走方荼就进了医院。两百刀往返机票他还能负担，“要不我周末回去看你？”

方荼给他吓清醒了：“别！你好好上课，有空就去玩，别回来。宁古塔乡下地方你还没住腻啊，放假了就好好玩。”

周星原沉默。方荼唬他：“我过几天就出去露营了，你回来我也不在。就安心忙你自己的，听话。”要是周星原回来看到他这个样子，不也得哭一通？这事绝对不能让儿子知道。

要求周星原保证了不回来才挂断通话。看着医院的白色天花板，方荼开始想念家里的床了。

第二天中午Aiko热心来看他，方荼已经在自己家里，小心地洗过澡了。“怎么这么快就出院啊？”

方荼也想问，免费医疗这么残忍的吗？夜里十一点半护士把他推醒，说看起来没什么要紧的，叫医生再给他确认一眼就可以回家了，给后来的病人腾位置。急诊室很忙也很满，是日夜不分的。

于是半夜十二点多，方荼提着Jeffy拿来的洗漱袋出院。也不用麻烦朋友再跑，自己就开车回家了。

Aiko连通戴戴的电话，开了外放搁在桌上。

“Lucas你好，刚才王太太的律师联系我了。具体的赔偿方案他们还在拟，他们的主要诉求是这件事不报警不起诉不传播，王太太出轨和她女儿砸车、教唆伤人都一口价私了。”

Aiko凑近电话：“你觉得他们能赔多少？”方荼赞许地冲她点头，上道。道歉都是虚的，钱才是真的。

“这我不清楚啊。但是昨天看王太太的样子，她也不是家里管钱的。加上这次她不敢让她先生知道，能动用的资金恐怕有限。Lucas，你的主张呢？”

方荼左右活动脖子：“先看她能掏多少，和梁家能掏多少。这不是讹他们，是性质太恶劣了不该轻易放过。”

“好。梁家没有请律师，他们态度很配合，说等我们提。我正在整理近年类似案例庭外和解的结果，我们也需要提出我们理想的价位和分责意见。”

“好的戴律师。”方荼昨晚就已经都想了一遍，“我的车现在在保险公司定损，我把我保险经纪的邮箱给你。这车很可能没法开了，还会影响我自己今后的车险，我要求王太太赔偿全价。这两件事的误工费用参考我去年的报税文件按两个月算。其他的请你看类似案例定。

“砸车和打人的赔偿，这个总额能要多少要多少，需要你来协商；我的主张里还有额外的另一部分，我要求王太太买两个房。第一个是楼花，在downtown靠近央街，位置很好，总价88万第一期5%；这是我要拿回来去年她该给我的佣金。另一个是公寓，从我名下转让一个房给她，现金全款市场价，律师直接过户不接受经纪。这房她买了，我就从此封口。她不是没有理由从她老公手里要钱？买房投资，是正当理由吧。房是好房，她不亏。”

挂完电话，Aiko问他：“为什么把好房子让给她啊？你急用钱？”

“不是我急用钱，是那个公寓明年开春准备大修，每户收两万多块翻新外墙。修外墙又不给房子增值，白扔水里。而且装修一装噪音半年，租客都要跑了。”方荼起身去拿Cider，“你喝吗？总之我按市场价上浮一点给她，数字合理合同能看就行。加上不付她的经纪佣金，就够多赚十个点了。”现在那个租客最近也有点烦，因为英语不好不能自己跟物业沟通，修个灯泡门把手都要找他翻译，趁卖房给脱手了省事——在宁古塔，法律保障租客权益，房东是不能轻易涨租和驱逐租客的。

方荼自住这栋楼的两个公寓，每年七月正是这时候要交当年的地税。地下室装修完了，眼看着要验收结尾款。孩子该买个电脑，回头还要上AP：新高中是艺术特长校，想上AP得周末出去上。大提琴课新老师的学费也不是婚庆乐手的档次，这还不是家家孩子都有机会花的钱。

最近日常花销也很大。哪里都要花钱。

Aiko要走了，“你没事了吧？痛不痛？”

“痛，骨头都裂了当然痛，你鼻子挨一下试试。我当时眼泪都出来了。不说这个，你知道血怎么洗吗？”

Aiko表情凝滞：“呃。你去J-town买小林制药的洗涤剂，大概七块钱。就跟店员说，你女朋友特殊时期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