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升学规划

方荼以为孩子电话里那么可怜，见到他必如倦鸟投林、扑奔而来。但周星原只是快走几步，到他跟前半米就刹住脚步，晒黑的脸笑起来有点傻：“我回来了。”

“走吧走吧。”家长伸手去拿行李，周星原把登机箱的拉杆递给他。方荼一提：“怎么这么轻，你没买东西？”

周星原不好意思，“我给你买礼物了，是直接寄到家的。”

“不是说给我，你自己……上学就算了，纽约玩了一礼拜什么都没买吗？”谁去美国旅游不购物的？！

“买了几本书。”周星原不想花太多钱。本来就坐吃山空，这趟见识到了美国一线城市的物价，再想想今后大学的五年本三年硕，银行里的存款连本科学费都不够。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如果拿不到奖学金，他连上两年就休学先去打工攒学费都想好了。现在日用吃喝将就算在homestay里，不可能学费那种天价支出还问方荼伸手吧——虽然方荼可能真愿意给。但这种幻想，周星原放在心里甜一甜自己就够了，他做不出来。哥哥已经对他太好了。

走到停车场，看见久违的野马，“车修好了！”虽然电话里方荼提过，但亲眼见到还是眼前一亮。

“对，修好了。”

“那个人抓到了吗？”周星原脱口而出，才意识到大概率是抓不到的，这不是戳人痛脚吗。

没想到方荼说：“抓到了，以前客户的小孩，有点误会，砸错人了。已经赔钱和解了，所以我不能跟你细说，有保密协议。反正钱赔到位了。”

周星原惊喜：“那就好！你怎么电话里没告诉我？”

电话里，方荼完全没想太多，只是本能地报喜不报忧罢了。哪怕钱拿够了，砸车这事对他来说始终不是“喜”。

孩子刚舟车劳顿回来（虽然只是一个半小时飞机），今天就不要他开车了，方荼自己来回。周星原坐在副驾上盯着他看，盯得他有点发毛。

“方荼，你鼻子怎么了？”周星原看了会儿，怎么看怎么不对劲，终于发现问题。方荼的鼻梁原本有一点不明显的驼峰，现在消失了；虽然很难注意到具体发生了什么改变，但整个人的面相变得平和，显得桃花眼都不如过去凌厉。

“啊。”方荼假装心不在焉，“没有啊。”他的鼻子恢复得蛮好，而且早早就拆了晒太阳，免得黑一块白一块立马露馅。为了消肿，他还硬是忌口喝了好多天白水。这孩子什么眼神？？

周星原狐疑：“你不对劲。”

方荼冷汗都要被他盯出来，只能嘴硬：“明明是你胡思乱想。怎么着，我还趁你放假去整容啊？”

道理是这个道理，周星原只得按下疑惑。

方荼转移话题：“家里给你准备了礼物。”

“你又花钱了……”

“知道没钱不行了吧。别学建筑了，听到没有？”

周星原笑了声，现在方荼三句两句就要绕到这儿来。“哦，听到啦。”

回到分别近两个月的家，俩人把行李送回周星原的房间。这房间原本只有一张装饰性的小桌，窄窄一条，周星原从合租房带了盏宜家台灯过来，风格违和地摆在上面。

现在这张桌子上摆着个没拆塑封的白色的扁盒子。方荼居然给他买了个MacBook Air！周星原震惊：“哥，这个要多少钱？”

“一千多，还好。你上学不需要么。”他去伊顿中心、全加第一间苹果门店，问店里的genius哪款适合高中生学习用。高中生不需要运行大型软件，写作业上网Air的配置就足够了。方荼拿了王太太“私了”的款子口袋正鼓，一看高配加完税也就是两个手机的钱，买了。

“怎么了？发什么呆。”他走过去薅周星原长了的头发，蓬松柔软。

“谢谢你。”周星原摸着那个盒子白色的一角，眼眶发热。他轻声说：“哥哥，你什么都会给我啊。”

“会啊。”方荼不假思索。“你会不会一直听话？”

“我会！”

乖得天经地义，方荼笑意加深。“有没有脏衣服带回来，自己去洗。”

“好。”周星原在夏校还能跟室友拼用宿舍楼的投币洗衣机，在纽约住酒店他那点衣服就不值得花钱了，有些自己手洗了，但最后还是都穿脏了卷一起，反正他能回家。

清炒秋葵，手撕鸡，莴笋炒腊肉，竹蛏紫菜蛋花汤。菜是上午方荼自己去买的，终于再次吃上了儿子做的饭，身心熨帖。

周星原也才放下心结，同他说：“我从波士顿走之前，问我妈要不要再见一面，她说没必要，钥匙从投信口丢进去就行。”他自嘲地扯动嘴角。“但我还是自己去她家包了一百个饺子，分装冻在冰箱里。我不太会包，挺丑的——”

但方荼放下筷子起身，坐到他这边，给他一个拥抱。

周星原本来并不难过，被他突然的举动安慰，才泛起委屈来，一阵鼻酸。“我没事。”他去纽约前，因为炒锅相对于登机箱还是沉，在网上二手卖给了留学生。干干净净，方荼在湖心岛怎么送走的周星原，就怎么原样接回来他。

其实他在不停成长，而方荼也在变化。跳过这只闻其声的两个月，看不见的一切在渐渐不同。

吃完饭洗完澡，没听见练琴也没见周星原去家庭房看电影。方荼从他房间门口假装路过——其实是来看看宝贝儿子暌违俩月终于又在家里了，这场景令他踏实。

周星原背对门口，正在噼里啪啦敲键盘。

出国前，他放学后去学校旁边的网吧上网，别人打网游，他自带仓鼠球真空罩看电影和网页。暑假在周行的办公室用单位的老电脑，慢得不行。来宁古塔以后，图书馆的电脑也就键盘比周行单位的好用一点儿；现在居然有了自己的电脑，还这么新，体验一步登天。周星原分明是个贫穷的高中生，却用上了苹果手机苹果电脑；要不是同学家庭条件大多不坏，他现在这个手机都不好意思带出去。

“忙什么？”

“看IB的选校和考试流程。”他在宁古塔上公校，同学大都得过且过，家长推一下动一下。这趟夏校还是有收获的，认识了世界各地的同龄人，也接收到了他没有意识到的一些信息。周星原出国前没有概念，以为按部就班上学、有机会参加竞赛的话拿个竞赛加分，SAT不就是美国高考吗？春天里他看过一些夏校的申请要求之后，本就打算着要刷SAT，好些的夏校也要求这个成绩。

但经过和夏校同学的交流，现在他知道了，未来想上好的大学，SAT远远不够。之前方荼问他要不要念AP，他查过资料，以为每年顺手考两三门就行。但现在规划里要加上IB了。

他已经错过了Pre-IB的申请时间——去年此时他还什么都不懂。今年秋季开学后，周星原得申请下一年直接进IB课程，还要申请明年相应方向的夏校；并且在十年级这一年内把目标的几门AP尽量考完、把高中义工时数做够、在艺术特长校新高中把作品集至少产出雏形。等十一年级一进入以难度著称的IB课程，他恐怕没有任何玩乐的空闲了。IB要是拿不到高分，就等于白念。

方荼听得表情麻木，内心目瞪口呆。孩子长得太快，家长已经跟不上了。

周星原补充：“我现在有两个目标的IB高中。招收留学生的IB公校比较少，竞争可能会有点激烈。”

岂止是有点！方荼已经头皮发麻。他现在急需徐安之给他展开讲讲怎么办。

当事高中生看他愣神，笑着宽慰：“好啦哥哥，都是我自己的事，我会安排好的。别担心。”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从现在开始每天都是高三强度罢了。

他的小记事本摊开，上面写着假期已经计划好的、建筑方向需要备考的AP科目：心理学，艺术史，环境科学，人文地理，微积分AB，物理1/2，物理C电磁学和力学。“这是今年打算学的。看网课就行，五月统一考试。”

周星原的规划里，只有十年级这一年来把主要精力放在AP上，加之必须保持住学校成绩，很难把所有科目都学完，最好先选一部分侧重。虽然还没正式开始学，但九月就得先把明年五月的考试报了。心理学和艺术史他上半年误打误撞已经读过若干基础教材，环科不了解所以在美国时就开始看免费网课，大概有了些概念。数学和物理目前看来不在话下，考前刷一遍题型即可。

方荼看不懂他那些科目名后的简写记号，但觉得自己怎么也得表个态：“我能为你做什么？”

“啊？”周星原正在咬笔头，闻声对上方荼征询的眼神，“给你打个欠条，借我一千刀？”要不，可以把九门课的考试都报了？万一今年不过，等后年申完大学，为了大学学分再刷。

这要不是亲儿子，方荼就上手揍了。“你别付房租了行吗？”暑假周星原根本不在这儿，方荼还是收到定时转账的房租。现在就当两个月的房租变成电脑，送回周星原手上好了，可方荼又不能隔三差五买个大件给他。

周星原为难：“我也不能白住白吃……”

“听不听话？”

“……哦。”

方荼看他的小本子。“你电话里跟我说看的网课就是这些？自学行吗？报班会不会省点力？”他之前就想到要给儿子掏课外班的钱了。

“先自学吧。考前再看值不值得报冲刺班。”周星原不想浪费。他在死读书这件事上还是有些经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