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本万利》
第二卷·粉云

2-41 摘草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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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完拍卖行的实习转正又要忙学校毕业,还有跟方荼合伙的婚庆副业,和两个虽然还没业务但没业务才是问题、懵懂青涩的“签约艺人”要顾;Aiko这段时间忙得提拉米苏当饭吃都没发胖。有次回到家还没卸妆就在沙发昏倒,凌晨梦见用德语考数学才吓醒。左手卸妆湿巾右手手机,打开群一通输出,怪黑心老板自己不扛事。

老板挂着淡淡的黑眼圈,端着咖啡残忍回复:【扛不住你就招人,做不了你就辞职。Food bank永远对每一个人平等地开放,鹰嘴豆罐头吃到饱。】

面对老板的刻薄,Aiko选择忍气吞声。工作虽然琐碎繁杂,但方荼有一套现成的流程模板给她,并不算难;最重要的是拿到钱的那一会儿,感觉太爽了。方荼的小团队里都是他认识四五年的老员工,预付多尾款少,除非自己要支票,否则都给现金。数一沓的纸币的感觉比发工资在账户余额无声变动的数字刺激多了;

方荼把婚庆的组织工作堆给Aiko,因为他自己也分身乏术。先是赶在生产前,Annie终于搬进新家;然后是刘姐Hamilton三栋房子的交接。每次最终交接前都得跑最后一次看房检查,交接完跟公司财务算账、办客人的返佣——Annie两单买卖加上一单暗盘近三万、刘姐的三单八千,钱到他手上就跟捆了石头扔水里似的,直接消失不见,气泡都不冒一个。

那边给刘姐的投资房忙出租上市,这边同步还在跑豪哥和霞姐的婚礼。从定制婚纱照制品到喜糖喜饼到现场装饰,他是不遗余力面面俱到。连新娘霞姐都说够了够了,小方看着办吧。

抽空还要接待刚登陆的新客人,今天帮人租房,明年就能帮人买房。在新移民眼里,地产经纪想靠自己挣钱就得是个综合服务窗口,提供各种新环境导览:哪里去买菜哪里去玩,哪家银行好办事,哪里去买国产日用品。方荼的手机里存着各种信息随时剪贴,包括他的信用卡申请链接。要问为什么不直接做一本万能指南?那种东西在所有以接待新移民问政府拿钱的机构都免费发放,但人人需求有异,对大部分华人来说,还是要“问人”才放心。虽然事多琐碎,但做好这个窗口工作,以后有无限的发展机会。

华人移民除了个别方荼眼中的老鼠屎,大都十分勤劳。曾经在地下室住周星原隔壁的陈哥,英语一句不会,就靠给老乡的搬家公司搭把手卖力气,不也三十岁就买了联排房子。越是一无所有的人,越热爱这大有可为的广阔天地。

下午快两点,Aiko在群里哀嚎,自己刚吃上饭。方荼本想拍一张自己面前的饭盒,但怕周星原看到又给自己找事。

对面的卷帘门里头,吴师傅喊他:“小方!搞完了。”

方荼把饭盒一盖:“来了!”

他今天来换刹车片。他车开得猛,刹车片费得也快。在车行做维护可以,修车换件太贵了,换刹车片光人工费就要一百四。吴师傅这里连件带换才一百八,人工的事还是得找华人现金工。

吴师傅门口排着队等修的车和车主太多,堵得野马差点开出不去,还亏是另一个车主指挥错车,方荼才得以脱身。过去几天他减速拐弯听见打滑声都虚,换完刹车片心里松快多了。开到红灯停下,掏出手机来:【大家最近都辛苦了,七月我们郡主和太子又要出使美国,下周找一天大家去摘草莓团建怎么样?】

今年周星原申上了Y大的夏校,Alena却去了波士顿。她也不都在那儿,今年伯克利有一个演出实践为主题的项目,去欧洲待三周。这种项目自然成本不菲,周星原觉得自己在阶梯教室里当书呆子就挺好。

聊到暑假的安排,黄筠听说他去Y大,“离纽约不远。”

“车程两三小时。”周星原查过了。“去年上完夏校去纽约玩了一个星期,今年还没想好。”

“去听纽约爱乐没有?”

周星原摇头。如果没有各式各样的折扣票,现场演出一点不便宜。他当然想听纽约爱乐,也想看百老汇的舞台,那不仅费钱还须提前规划,订票甚至抢票。他想过以后要不要麻烦留学生豆友帮他买学生票。

“你今年去纽约的话,给我发个短信——算了,我写个号码给你。你找他,是我师兄。他会带你的。”

周星原受宠若惊。“谢谢老师!”

“有空就好好练琴。”黄筠对着手机通讯录,把号码抄到纸上。又补充道:“也不要傻练,多听多看多想。你既然不走专业路线,更可以多放松,在音乐里找找乐趣。”她把便笺给他,“流行,乐队,编曲,能接触到的都多看看,不要把自己束缚在大提琴里。年轻人应该活跃点。”

一年到头,超市里的草莓就没断过。冬天里卖的是硕大硬挺方便运输、好看却没味道的美国草莓,而在地里熟软变甜、不堪磕碰的本地新鲜草莓,到六月初才上市。

专供采摘娱乐的农场总以门票搭配其他游乐设施,而单纯种植贩卖草莓的农场要到季末采收接近尾声、地里余下的草莓收不过来了,才会对游人开放。毕竟对草莓和蜜桃这些娇气的水果来说,采摘客蝗虫过境后,下个周末未必就能恢复过来;农场的田垄一块一块,种着早熟晚熟的不同品种,轮流开放过去。

说要出去玩,Aiko又不累了。她边查攻略对比每一家农场的门票、草莓平均单价、距离和过往评价,边骂黑心老板奴役她加班。方荼无辜道:“你随便选一个就行啊?”连最愿意做计划、出行前总要考察周全的周星原也觉得不必那么仔细吧,不都是草莓吗?

被东亚基因支配的Aiko一番发力,花了一晚上选出个农场来,距离适中,没有门票没有低消,草莓按篮子算钱,除了草莓还能摘豆角。方荼泡着脚看着手机上的农场网页,问身边人:“那我们买块五花肉,到时候吃豆角焖面?”

“好,我去看看怎么做。你不是不爱吃?每次叶老师家吃完了你才来。”叶老师家做豆角焖面是一绝,周星原都吃过好几次了。方荼也去修东西或办事,却甚少赶人家的饭点。

方荼看周星原多少还是有点傻。“我不是不爱吃,我是不好占人家便宜。对他们来说你也是房客,还是学生,但我毕竟是房东。我一去吃人家半锅合适吗?叶老师家条件又不是很好。”

作为房东,方荼对他们也太关心了。只因为是第一次出租的房子、第一次自己招来的租客吗?周星原的那个念头转啊转,此时终于脱口而出:“你……是怎么跟他们熟的啊,我是说叶老师,珍姐他们。你也在那边住过?”周星原住在地下室的几个月,跟邻居不过是点头而已。直到受伤了方荼让楼上照顾他,才走动熟悉起来。

“没住过。我在珍姐店里做过啊,你不是知道。”

但周星原心里琢磨,不只房东房客、兼职打工的学生能跟老板好到这种程度,也不常见了。

“叶老师是当时同事介绍来的。”才十八岁的方荼,已经能作为经纪助理合法打工了,工作内容就是给大经纪跑腿,送合同送支票买咖啡接电话,open house的时候接待随便看看的客人、印资料发名片发传单整理意见。有一天同事问带他的老经纪,有没有合租房源?这儿有个带孩子的家庭,没有信用记录,无业,孩子还有点问题,不知道会不会毁房子。

方荼当时执业资格还没考下来,但Bestey的房子已经在交易中,严格来说他给自己买的第一个房也是他经手的第一个“暗盘”。珍姐为了实现开自己店、不再给人打工的理想,收入和积蓄都投进店里去了,一直在租房。方荼说过等他买了房就租给珍姐,但他还要再找一个房客,能跟珍姐一家长期相处、不介意合租人早出晚归响动大的。

“我选他们家,因为他们是对家庭有责任心的人。懂?”

周星原点头。他在机构里接触了不少家庭,有些发现孩子的问题后互相推诿离婚,有些则是甩手给老人、自己再生二胎三胎。聪聪确诊后,父母一个主动辞职干预一个挑起养家重担、为了保护家人免于压力而远渡重洋。聪聪的情况虽然缓慢向好,但终究太特殊,可父母不离不弃,也从没要个二胎来取代他或是“将来照顾哥哥”。

“叶老师他们居然都租了快五年喽。以后房东就不是我了,说起来该去跟Bestey和Jonathan汇报一下。”方荼把毛巾在膝上铺开,另一只脚提起来裹住擦干。“你躲什么躲?我脚又不臭。”

方荼去倒水。“周星原,我看人家说跑鞋有什么各种各样的高科技,你就穿个奥莱买的可以吗?会不会伤膝盖?”

周星原没买过马拉松鞋,平时日常和运动都穿的Asics和New Balance的慢跑鞋,他们在Outlet商场买的。他觉得没什么问题,一年穿废两三双已经很费钱了。“等备战全马的时候再说吧。”

休息日,方荼没有穿他特地扮老的职业装,一身跟周星原同款的宽松套头卫衣和抽绳裤,头戴绣着《探险活宝》里小机器人BMO的棒球帽。

老板刷卡给每个人都买了草莓篮子、一行人去坐拖拉机。Aiko说:“你最近是不是瘦了,刚才从后面我差点没分出来你俩谁是谁。”

“不至于吧,夸张了。”方荼虽然累瘦了几斤,但怎么跟周星原比?周星原是奔着跑马去的,跑马的人长期大量有氧,个个都是精干身材,毕竟体重越大、负担越大。周星原现在七十二公斤,BMI在21往上,距离长跑最理想的身材还有得可减。方荼这种只追求穿衣好看、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假健身房用户,光工作怎么累都不可能瘦成周星原的。

周星原坐在稻草垛上也腰背笔直。他在游泳池里把肩练出来了,比起其他沉迷手机游戏、额发盖脸的同龄人,他的身材确实更接近青年了。

Alena提上来一个大帆布包,是Aiko带的东西,周星原主动接过去扶着。今天大家有备而来,Alena穿着北美女孩最日常方便的高马尾加帽衫瑜伽裤,Aiko则是……烫了卷发化了全妆,旁若无人地穿着一身和农场拖拉机格格不入的红白Lolita洋装,白色蕾丝长袜搭配风格违和的Skechers童鞋,彩虹色带闪灯那种。

“看我鞋干嘛。我只能穿童鞋好吗?上班的高跟鞋都是日本邮购的。这是开车穿的,我配衣服的鞋在包里呢。”众人在拖拉机上颠簸着,Aiko在稻草垛上翻开大口袋给他们看:底厚到夸张的纯白皮鞋、点缀棉布蕾丝的草帽、道具小花束和野餐篮,化妆包还有折叠反光板。“周星原,你胶卷带够了哦?今天是彩色的吧?”

老板无语。这个经纪人比艺人都艺人,蹭着团建自己盛装外拍,俩艺术家一个得给她举补光灯反光板,一个给她掌镜。算了,Aiko最近确实辛苦,他们愿意怎么玩就玩吧。

采摘的草莓地到了,拖拉机一停稳,Aiko就站起来、拍自己衬裙下摆的稻草碎屑。他们提着纸板钉成的篮子,跳下拖拉机。日照下的草莓地散发着浓郁的香气,甜得空气都发黏。阳光晒着熟透的果实,闻着就能想象,浆果如何保持着摇摇欲坠的心形、实则一碰就要淌破汁水汪汪。

采摘的人群进了地里就被草莓吸引,聚在田头走不动道。方荼拿着篮子穿行过三三两两的人,径直往最远处走。走到过半的距离才停下来,蹲下挑拣。

地里覆盖着黑色地膜,只有植株生长处是破开的。草莓底下黑土是堆高的,田垄间人行的过道则在地膜上铺了稻草,已经来回踩碎了。草莓果实一簇簇从青白到红,乃至从正红到绛红,不论色泽个个都是“草莓”应有的完美形状。比之超市那些几倍体品种,好看得像假的。

方荼把摘下的草莓在衣服上随便蹭蹭,就放进嘴里。熟透的草莓整粒质地都是均匀的,抿一下就化了,香味从口中直冲鼻腔,空气中原本袭人的甜都淡得闻不见了。

他提着几根草莓茎,用瓶装水草率地冲了冲,一个接一个迫不及待放进嘴里。整个人像被丢进了草莓泡泡浴,甜和香味还都是纯天然。摘苹果时他就该想到的:如果采摘不爱吃的水果都好玩,那么摘好吃的水果得多么快乐啊!

背包的随行摄影师从模特那边过来。“方荼,你吃了吗,很好吃。”

方荼在自己的纸篮子里掂了两个给他。难得是递到手边不是直接往他嘴里塞,有点反常了,周星原还愣一下。吃完反馈:“你摘的甜。”

“摘最熟的。”

“容易碰坏,回去就在后备箱里烂了。”

“又不影响味道,今天吃完就行。吃不完做草莓酱。”

“你又不爱吃果酱。”

“那是卖的不好吃。”

Aiko叉着腰在田那头喊:“喂,周星原,方荼是磁铁吗?你俩怎么黏到一起就没完没了?”

周星原被大太阳晒得脸红,拿着相机大步跨过田垄跑了。

Aiko拍够了照片,在田间就地把小裙子一脱塞进大口袋里,扶着Alena的手换回她的童鞋。两个女孩又在那里举着草莓嘟嘴贴贴自拍,方荼摘完自己的篮子就摘周星原的篮子,偶尔抬眼一看她们:莫名其妙,完全不懂这些女的。周星原给你们拍的还不够好看吗?

拖拉机来来回回,摘得快的人十分钟就打道回府了,他们却在草莓地里待了大半小时。为了等女孩们,方荼摘了吃吃了摘,无聊地用插在篮子边沿的草莓茎互相编织,再垫上草莓叶,一圈圈往上摆;最后满出的草莓比篮身还高、把提手完全淹没,硬是在三磅的篮子里堆出了七磅的量。

周星原捧着方荼给他堆好的篮子,尴尬不已,就怕农场的人拦他要重新计量。方荼斜他一眼:“怎么了,又不是让你去公共洗手间偷纸和洗手液。”

周星原哭笑不得,“别说了哥哥。”

两个女孩拿的是一磅装的绿色塑料小篮子。Alena摘了草莓花编在上面,篮子里的草莓也是红里夹绿,不管好不好吃,主打一个清新好看。Aiko则站在等拖拉机的遮阳棚里吃吃吃,T恤前襟都是蹭上的红色痕迹,篮子里就剩下一篮底的草莓蒂。“我再去摘一点。”

“你吃不下了。”方荼托着自己的篮子,腾出一只手想把她架住;Aiko已经跑了。

一个草莓从太满的纸篮滚落下去,Alena帮他捡起来,仔细地摆回位置。“你们这样还能坐车吗?”

方荼看看周星原,周星原也看他。让拖拉机颠回农场门口,他装好的草莓就变成鞋底泥了。

“我们俩走出去吧。”

“那我去等Aiko。”

“一会儿来豆子地找我们。”

方荼吃甜吃得嘴里泛酸,饶是他都觉得今天的草莓摄入量超标百分之三百了。

泥土路上也有其他等不及乘车的人往回走,也有人进来。迎面看到他们手里造型夸张的纸篮子,无不露出意外而钦佩的笑容。方荼得意洋洋,对别人赞赏的笑不住主动道谢;如果他有两只空手,大概是四向抱拳了。连拖拉机从他们旁边过,车上的人都追来目光,发出“哇——”的长声赞叹。

周星原渐渐习惯了那些目光,直到走近入口收银卖篮子的木棚才再次紧张起来。没想到工作人员也围出来看他们的草莓篮子,惊叹从没见过人能装这么多,Amaz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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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看到一个吐槽:哪有什么真实的大公司大集团叫“X氏”啊!

我们可以我们可以有,我们有“吴记汽修”,“珍珍小炒”(⁎⁍̴̛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