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信徒
——我很早以前就爱你了。
纯金很软,捏就变形,通常不做镶嵌。方荼又买了太多金条,根本用不上,专业人士告诉他男戒一般不会超过10g。方荼倒是想做黄金大扳指,但考虑到不符合周星原的气质,还是放弃了。他俗,也不能用俗物亵渎周星原:彩礼要有,但他的宝宝要对钱财不屑一顾。
如果人间清醒Aiko小姐知道他这样的想法,恐怕会匪夷所思:周星原什么气质?拉大提琴的高岭之花?我呸!你是没见过他联系不到你的时候怎么下凡发癫的!
“我现在收拾行李,一会儿就去坐火车。”
方荼听见那端的人走来走去,拿起东西,弯腰。电信号通过音圈,鼓动振膜,周星原的呼吸声在耳机中还原,近若咫尺。只是普通的呼吸,不是床上的激烈喘息,但这种日常感奇妙地更令人熨帖安心。周星原有不夸张的淡淡的卧蚕,不夸张的匀称的肌肉线条,但天知道这些恰恰好的“不夸张”美得多么难得,像一种宝贵的天赋,是方荼无人分享的不夸张的心跳。
“你们明天几点到?我去接机。”
周星原今晚去纽约,明早跟雷霆和Alena一起飞回来。Alena买了航司的VIP,可以带人升舱,甚至她名下可以挂八件托运行李。
“不用接,机场周边那么堵。我们打车好了,第一站先回家。对了,你不介意雷霆住我们家吗?”
“无所谓啊。”这件事周星原前几天就提过,都结婚了就别分床了吧,让方荼搬进主卧,次卧收拾成客房。也许别人会介意新婚之际家里住进来第三个人,但对他们来说彼此早已同居太久,决定了成婚也是走流程,没什么好在意的。
周星原提着行李下楼,他一路遇到同学一路打招呼,遇到谁都能说笑两句。方荼就听着,直到他那头静了才带着笑说:“人缘不错哦。”
“你吃醋吗哥哥。”他切回中文,左手行李箱右手琴盒,背后双肩书包。行李箱的万向轮在人行道上滚出辘辘声。
方荼知道,他十分钟就可以到火车站。“不说了,你先去坐车吧,路上当心。”
“再说几句嘛哥哥,我还没上车呢。”
方荼歪在沙发上笑。他举起左手伸进夕晖:“周星原,我自己把戒指先戴上了,你不介意吧。”
周星原几乎下意识地放慢了脚步,心里涌上感动。他的声音也低柔,“你这么期待跟我结婚啊。”
“是啊。”方荼转动他的婚戒欣赏,黄金反射日落的金光。戒指的分量感给他一种奇异的安定,提醒他这里有一份盟誓存在。
“等见面的时候你也赶紧给我戴上。”
方荼笑着,“好。”
“车来了,哥哥,晚点联系。”
“嗯,我去洗澡了。”明天周星原要回来,他今天去买了一大堆菜肉蔬果,预制处理就花了不少时间。方荼这段时间总觉得累,晚上不到十点就困了,早晨醒得早、白天也没有精神,他一直睡眠不足。
方荼昏沉地躺在床上,也不知自己是梦是醒。一个裹挟寒意的人突然扑上床来压住他,冰凉的嘴唇在他脸上乱亲。
“周星原!”方荼用力把他推下去,“你又穿脏衣服上我的床!”
周星原嘿嘿一笑,跑去门口把行李提进来。黑暗中他把衣裤袜子迅速胡乱一脱,钻进方荼温暖的被窝里,不顾反抗地缠上去。“方荼!你想不想我?”
被窝里的暖气都被他放跑了,方荼被他闹得没脾气。“这就是你骗我明天才回来,又偷跑的理由。”
“是啊,惊喜吗哥哥?”周星原这次好好吻他,“我出门前洗澡了,下飞机前还刷牙了。不要嫌弃我。”
他的手冷,脸也冷,方荼掖好了他身后的被子,用自己去暖他。俩人都不说话了,只在黑暗中静静接吻。看不见摸不到的三个星期那么漫长,就像过去的一年。
长久的接吻爱抚亲昵中,周星原终于暖和起来,甚至觉得自己有些过热。他的手从后背抚下去,徘徊在方荼的后腰想要往下试探。“可以吗?”
“如果你想。”方荼总是无法拒绝他的。
“但是你没硬。”彼此紧紧相贴,周星原不用摸也能感觉到。“你不爱我了?”
方荼好笑,“因为我年纪大了,是疲惫的中年人了。”
但周星原很在意:“多久了?”
“什么。”
“你上次……是什么时候。”
“上次?”方荼以为他又在钻什么牛角尖,“行了,上次还是你。”
周星原的心上被剌了一刀:性欲减退,抑郁的常见症状之一。但他还要笑着,甜甜蜜蜜地去吻他:“太好了,哥哥不举就不会出轨了,我终于放心了。”
方荼也笑,捏他的脸。
周星原把人扒拉进自己怀里,紧紧裹住。“你瘦了。”
他的拥抱紧得让人难受,但方荼内心却获得安定。这孩子长大了,方荼能感受到他愈发茁壮的生命力,他是个可以彼此倚靠的伴侣了。
“周星原。”方荼在他怀里,也紧紧抱他;肌肤相贴,心脏抵着心脏,这样他才有勇气坦白。“我要告诉你一件事。我想起来上次发生什么了。”
他几句话讲完了松鼠的事。“我不知道自己居然还那么在意被遗弃,我以为我早就无所谓了。”
“我知道,我懂,我全都懂。”周星原安抚地吻他眼睛。如果世界上还能有谁体会方荼的痛苦,那就是他。
“那天你回来——后来我想,可能在那个时候任何一个喜欢我的人走进来,我都会抓住他的,就像一根救命稻草。我可能不是真的爱你,只是当时你刚好在那里。”
“别这么想。”周星原完全不赞同。“我会回来因为你需要我。我是你的信徒,所以接收到你的感召。别跟我说其他人,他们都不够爱你,所以不配来爱你。来的就是我。因为你爱我。”他握着他的后脑,用力吻他:“你爱我,说你爱我。”
方荼屈服了:“我爱你。”
“你爱我像我爱你一样真,千真万确。”周星原说,“给我看看你的戒指。”十指交扣间,他已经摸到了。
方荼打开床头的灯。他左手无名指戴着金灿灿的足金戒指,却包镶着一枚灰扑扑的石头。
“这是……”周星原认出来了,“你还留着它。”
那一年,他们初次一起露营,在Goderich的卵石滩,周星原拣了最小最小的一块石头给他,代表他不想给方荼增添负担的、卑微的感情。方荼把那玉米粒大的小石子保存下来了,如今嵌在自己的婚戒上。
“是你给我的爱。”方荼说。
“我很早以前就爱你了。”
“我知道。”
拣石头的那天,他们在卵石滩后的山顶,一起看了休伦湖上最古老的灯塔。后来在加斯佩,全境最高的历史遗迹玫瑰角灯塔见证了他们的分离。加拿大有近千座灯塔,为水上的船指引导航。方荼也有自己的一座,他拿出另一枚戒指给周星原看。外侧是雾面素圈,有一圈微微凸起、水波纹状的脊。戒指内侧,刻着一座简笔画的小小灯塔,灯室位置嵌着一粒钻石,塔顶上方有一颗四角星星。
方荼用这样的形式,把周星原扔掉的小灯塔又还给他了。
周星原悸动不已,当即握着方荼的手给自己戴上,正正好好。“我好爱你啊哥哥。我想跟你结一百次婚。”他又在被子里缠上去吻他。“戒指都戴了,我们可以洞房了吗?”
方荼好笑,“你随意。”
周星原抱着他,难免心猿意马,下身蠢蠢欲动。“你不想的话,我们用腿嘛。”
交心之后,他们还是第一次触及到性。不知为什么,方荼觉得用腿很有一种羞耻感,比直接的性更亲昵湿黏。他归咎于光线:“把灯关了。”
“不要。”周星原耍赖地拱他,“我就要看你。”
方荼心如止水,倒是周星原在发情,他看周星原还差不多。后者也很快意识到了这件事,马上关了灯把爱人翻过去不许他看自己。“我忍不住了。明天我们不要管他们了,谁来都不接待。”
殊不知,客人那边也有另外的想法。
Alena不悦:“你闹什么别扭?”
雷霆在传统家庭里生活了十八年,来美国上大学后连连遭受观念冲击。自己认识两年半、多次热情分享过一张床的兄弟是同性恋,这事给他的震撼没法一键消除。“我就是……觉得怪怪的。我跟周星原躺一起那么多次……”
Alena研判地看他:“怎么了,是个男同性恋就会对你图谋不轨?”
“不是!不是不是!”雷霆赶紧辩白,“我就是奇怪自己怎么没看出来!”
“你怎么看出来,人家又没给你释放信号。性别不是只有两种,性取向也不止两种。你以为喜欢男人就等于女性化?你是没见过哥哥,哥哥比周星原还man。”
雷霆早就在周星原电脑上不小心看到过照片了。方荼的长相堪称平凡,随时可以湮没进人海。尤其和周星原这样有目共睹无往不利的外貌相对,如果周星原有十分(雷霆很乐意给他高评价,因为自己也能水涨船高),方荼能拿六分不能更多了。他从Alena的口吻中听出对方荼的欣赏:“啊?方荼到底哪里好?”
听闻此言,Alena近乎敌意地:“干嘛?哥哥哪里都好!”
雷霆为自己悲哀:以为Alena和父母关系不亲能省事,上头却还有一个哥哥;这个哥哥还是自己的嫂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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捡石头在2-7《水与石》,看灯塔在下一章。
不举的事一百问番外里提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