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本万利》
第三卷·归航

3-13 天鹅

——我也想谈谈我的想法。

搁任何一个青壮年男性,遇到性功能障碍都会带来焦虑,甚至掉进越焦虑越困难的恶性循环。方荼也许是个例外,毕竟这方面他从未遭受过负面反馈。即使如今,和他共同面对的也是周星原,不是任何别的人。

方荼想要的时候,他和他一起疯,甚至比他更疯;不想要的时候,周星原完全没关系,他也可以不需要。周星原作为一个有正常生理需求的男性,尽管无法取悦方荼的身体,却并不挫败。在取悦方荼心情这件事上,周星原抵达的高度始终无人能及。

从过去到现在关系一度度转变,但信任一意愈走愈深。他们重新获得了两心相悦的静谧时刻。

洗手间的门后,计时器响了。周星原进去倒掉显影液,冲洗更换定影液。他再次出来,方荼已经穿好了衣服,坐在沙发上。

“今天何医生跟你说什么。”

“我还以为从诊所出来你就会问我。”并不神秘,交代亲属多陪伴多观察,还有一些需要警惕的红线罢了。但周星原说:“医嘱让你明天开始跟我去晨跑。”

懒鬼压根不信。“怎么可能?骗我的吧。”

周星原也不回答,只撒娇卖乖:“陪陪我嘛。你开车跟着我也行!”

方荼闭眼假装没听到。

周星原坚持:“明天工作日,公园人少,我是肯定要去晨跑的,我好几天没跑了。给你买double double,你坐在长椅看看风景、喝咖啡等我,好不好?”

方荼妥协:“好吧。”全马是周星原今年的大事,他知道他必须出成绩,就算鼓励孩子了。

以周星原十六岁首战半马就能完赛的天赋条件,以他如今的训练时长和身体状态,早就该挑战全马了。波马是全世界跑者的梦想,也是周星原开始参与长跑的初心。波马的报名门槛之一是其他全马的完赛成绩,起初他打算和许多人一样把宁古塔马拉松作为通往波士顿的准备。

去年春天他还有别的事忙、不曾安排足够的练习量;宁马五月初的赛事也和美国大学学年末在同一时间的结课和考试相冲突,加上往返的路程,他本科期间恐怕都不便再跑宁马了。规划以后,才在今年初报名了十一月的纽约马拉松。

所谓的“规划”,不仅是准备相关体能训练,还有周星原作为已经有了小小名字的半公众身份,经纪人为他做的事业安排。他新的摄影主题在试验中,他在跑马上的付出她也不想浪费。慈善是纽马的特色之一,每年都有不少跑者为慈善而跑。Aiko从去年夏季就开始为他做功课,一起挑选了与他个人形象相符的慈善机构。周星原没有用赞助方的参赛名额,Aiko以纽马和他过往慈善经历为由头、给他谈下了其他形式的资源合作。

作为年轻的业余跑者,周星原拥有经纪人这件事让接洽各种合作方都比一般单打独斗、或被各方跑协打包处理的新人来得顺利。在方荼这头的资金支持下,一切工作以周星原的个人特质和理念为先,绝不过度开发商业价值;即便他们是没有背景的新人和新经纪人,珍惜羽翼的同时也有一席选择的余地。

去年春天分手后,方荼说周星原的事不要再告诉他。今年二人和好、迅速定了婚期之后,Aiko就把过去近一年的工作跟老板报了一遍。虽然方荼说她带他们是以个人身份,但Aiko和周星原的背后始终是方荼。

听完经纪人述职的方荼如今再想起来,不禁自满他靠直觉把她拐上船、绑给周星原真是太妙了。方荼自己也算一种经纪,但门槛低,工作内容高度重复,客户里相当一部分是次抛、关系不需要强维护。而Aiko是真正的交际爱好者、社交永动机。她长袖善舞,能给Alena联系新兴设计师品牌看秀、快时尚的社交媒体合作,也能给周星原找NGO、只浅度合作增添履历不轻易给他负担。

如今唯一的问题就是两位艺术家的主要活动都在纽约,她没法经常去出差,只在拍卖行的淡季跑了几趟。Aiko叫苦两头快兼顾不了,希望老板拿个主意:给婚庆这头招个人,或者老板自己支棱起来。

方荼晾着她,她向上管理受阻,还可以找老板娘。

周星原知道方荼现阶段的状态不高,但他不能强迫他去工作。方荼已经为他自我压榨太久。他对方荼的期待,是徐徐图之,以健康为目标;能好起来最好,实在不想工作就算了。Aiko忙不过来,就让她减业务量是了。

“哥哥,今天Aiko跟我说她太忙了。”

“我给她发钱了。”刚发的,还热乎呢。

周星原笑了。“不是那个意思。你看你都累病了,我们公司人这么少,万一她也倒下就全停摆了。招个人吧。我去招,不会给你增加工作的。好吗?”

这不就是明晃晃地威胁方荼。周星原会什么招人?他被Aiko带来带去,都是专注自己分内事,大一学生哪有多少和社会人打交道的经验?方荼无奈地一伸懒腰:“好了知道了,回头我会看这件事。”

周星原摇摇头,“哥哥。我是说,你太累了,不要什么都往自己肩上揽,让我参与公司的运营工作。趁这段时间我们在一起,跟Aiko和Nancy专门碰一下,我也想谈谈我的想法。我可以有想法吗?”

方荼毫不掩饰自己的惊讶。周星原不仅外型上是穿衬衫能散发性感的成年人,思想和能力显然也在发展成熟。“行,你安排。”就当陪孩子玩。

周星原想的并不是拿方荼的小公司折腾玩玩,他观察考虑有一段时间了。方荼当这个老板纯因为公司小,哪有几块业务风马牛不沾边、老板做许多工作用自己的收入源源不断养雇员的公司?何况方荼有自己的职业选择倾向,他不把公司做大就是打心底怕麻烦、逃避管理责任。既然周星原拿到了站在他身边的权利,又不是完全的局外人,他就要替他把公司管起来,必要的时候请人来管;方荼做个大股东就行了。

这些想法,周星原打算做出雏形之后再透彻地跟他谈。现在哥哥安心养身体就好。他弯腰去横抱他:“上去吧,给你拉琴。”

方荼跟挨了烫一样弹起来:“别抱我!你知道被抱多勒得慌吗?我抱你一下试试!”

周星原笑着张开手臂:“你来。”

他一直控制体脂体重,比方荼还轻些。方荼搂住大腿把他腾空抱起,走了几步放在楼梯上。这几步路的体验已经把周星原整个人都给刷新了:“原来是这种感觉!”

“难受吧。”一年前被他抱过的方荼,今天总算扯平了。

“难受。”不仅是自重全勒在对方的手臂上的压迫感,光离开地面就有平衡失控的不安全感。也许体重小重心低的女生适合被横抱,他们俩完全不行。公主抱满足的果然只有主动者的心理。

周星原准备的曲子是圣桑的《天鹅》,他学琴头几个月就练过,经典的练习曲。就像黄老师说你入了门想练什么都可以,许多经典曲目在不同的阶段也会有不同的理解、值得演奏者时隔几年重新浸入。

方荼还记得周星原初学时,他的“天鹅”听起来有种跌跌撞撞的生命力。是丑小鸭换掉棕灰色的幼羽,刚刚蜕变出标志性的雪白;它在阳光下看见了倒影中的小天鹅,第一次发现那是他自己。它张开翅膀,感受自己已经宽阔的翼展、新生的飞羽;它踩着水、努力尝试挥动,就在陌生的体验感中飞上天空。

四年过去,今年周星原的“天鹅”优雅矜持,是成年的黑天鹅。薄云蔽月,它自得地徜徉在池塘的静谧水面,与伴侣交颈厮磨。弦声细腻委婉,是树影掩映之后、夜的黑暗中,只依稀见到彼此梳理羽毛的一对红色的喙。

音乐给人的感受,就像画面一样直观。方荼坐在沙发上,欣赏给他一人的独奏会。周星原重新系好了衬衫,怀抱那把保养上佳、在灯光下散发幽幽光泽的新琴。拉这样的曲子他得心应手,自信而松弛。起初用早熟外表掩饰紧张内心、却还时时从眼神里露馅的那个少年,时至今日已经完全蜕变。

周星原收弓离弦,笑道:“有人在外面蹦半天了。”

方荼一回头,看见厨房的窗外贴着一张脸。他大笑起身,去给雷霆开门。

雷霆尬笑道:“哇我今天都不知道几点回来合适。”

“现在就挺合适的。”周星原把琴收好,“你没说不回来,我们还在等你吃晚饭。”

雷霆直呼罪过,回来晚了。

周星原下去查看胶片的情况,雷霆跟下去看热闹。方荼去热中午打包回来的剩菜,再煎周星原的那份黑椒蒜蓉鸡胸肉和半熟西蓝花。

周星原理智上说性不重要,但生理本能始终存在,下半夜睡着睡着把方荼给摸醒了。方荼现在睡眠就浅,有只手握过他的胸、另一只抚着他敏感的腰背,他一激灵就醒了个彻底。他是性欲不强,不是神经坏死五感全失,何况无意识的撩拨最为致命。周星原不知在发什么好梦,还一边哼哼唧唧地嗅闻他的头发,一边用大腿有力地顶开他的膝盖往里磨蹭。方荼被惹醒了,一看时间:两点五十。想到要失眠到天明,简直火冒三丈。他恶狠狠地掀开被子翻身跨坐到始作俑者身上,开始搓此人白天欲求不满的部位。不让我睡?都别睡了!

周星原这才醒了。意识到方荼在做什么,他迷蒙地问:“方荼?你想要吗?”

自己毛手毛脚,还居然倒打一耙?方荼骑在他身上慢动作解开睡衣,邪恶地磨牙:“是。你最好给我从现在搞到天亮,软了我就开车出去给你买药。”

新郎责无旁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