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3 机遇与炫耀

Offer的答复时间是一天，方荼放完今天取消既定open house的大话，但跳下床还是得该干嘛干嘛，老老实实带他的跟班去工作；他的open house不仅是为了卖出好价钱，也为了扩大影响力。

天窗投下温和明亮的自然光，两个胡搞了大半夜的人在新的岛台上吃早午餐。昨夜虽然被骚扰得睡眠不足，但基本上是方荼半推半就地享受年轻人欲求不满的爱意。毕竟刚结束了两个月的异地，又正是热恋情浓；加上早晨收到好offer的快乐，此刻困得头阵阵作痛方荼居然也一句都没骂人。思及此，难免得意自己不愧奔三的人了，现在心胸真是宽广。

他看看时间，“你今天没事吧？要不要跟我过去。”

“去哪里……那个在售房？今天还去？”周星原没有这个经验，以往他甚至没去过方荼的open house，不知道为什么已经可以签下成交的房子不能取消开放参观。再站一天不累么？方荼今天该在家补觉的。

“是可以取消。”方荼把他的溏心蛋随便嚼了嚼，两口囫囵下咽，“但是我做这个staging出了好大的力气，不宣扬宣扬多浪费？今天不再来一百人我都不甘心。”

他要炫耀，周星原肯定全世界第一捧场：“哥哥说的对！”

保洁大姐按时来把昨天被数百人看过房的痕迹已经收拾干净了，正在门口等他来验收。看到车上下来两个人，敏觉地笑脸相迎：“方先生，周先生。”

连周星原都不再是“小周”了，这就是老板娘的面子。方荼含着笑，给大姐结了现金。保洁刚走，又一辆车开过来，是从园艺公司来给他浇花养护的小黎。

“这是小黎。小黎，来认识一下。”方荼志得意满，美人在抱。“这是我先生。”

周星原步下台阶，伸手：“你好，我是方荼的爱人周星原。”

“你好！我叫黎燊。”小黎去年刚本科毕业，比方荼小两岁。他是个身材喜人的小胖子，虎头虎脑的脸和徐安之有几分像，周星原完全理解方荼对他的善意。

方荼给小黎更新近况。“顺利的话，下周你们就可以把盆栽搬回去了。”

“成交了吗？太好了！”

方荼搭着肩，把小黎带到一边：“来都来了，给你派个任务，今晚再来一趟。我付你40时薪。”

“行！谢谢哥！”

小黎先去开后院里的水龙头浇草坪。周星原凑过来问方荼：“你要小黎来干什么？什么事是我不能帮你做的？”

“你在我这专职吃醋，谁都不如你会吃。嗯？”方荼捏捏他的脸。“告诉你，小黎是半个我的人。”

这话暧昧得，周星原真正警惕起来了：“你什么意思？”

方荼嬉笑着揉开他的眉头。“小黎说想跟着我干，我让他去考证啊——考过了我就带他。你们不是总说让我收个徒弟找个助理？”

黎燊上的是个水校，学的是个水专业，毕业几乎找不到对口工作。为了留加，他在园艺公司开车送货、搬砖运土，大学生干着苦力活就为了一纸报税的T4表。本来收入也能过日子，但女朋友家里不太满意，说不知几时能买下婚房。黎燊父母送他留学已经竭尽所能，拿身份和买房结婚就得靠他自己努力了。看到方荼的炒房事业，他意识到这可能是自己的机会；攀谈两次后，就敞开心扉向方荼示了好。

收徒也要看眼缘。相对于家境平平却眼高手低的阿易，方荼对身负压力、机灵肯干的小黎也更看好。瞧瞧吧，方荼现在能用的都是些什么人：Nancy一个身上挂着小娃娃的兼职妈妈，Aiko有一份在拍卖行的主业、忙起来日夜连轴转，人还小得能被大风天吹走，周星原多半时间不在、在这儿方荼也舍不得让他干体力活。只要小黎能把证考下来，方荼这个名义上的老板就总算有能使唤跑腿的全乎人了。

得知是方荼物色的新员工，周星原敌意顿消，倒是期待起新人的表现。希望黎燊尽早考证入职，给哥哥减轻负担。房产这一块，方荼现在里里外外都是一个人，忙起来身边连个给他买饭的都没有；如果有个心思灵络眼里有活的人，能在自己力所不及时给方荼搭把手，周星原求之不得。他理解了每次Aiko陪自己外出工作后，方荼给她塞红包的心情。

方荼里外巡查，把大姐和小黎收拾过的摆设一一检视，细微调整。Open house的惯例时间是下午两点到四点，他要下午的阳光照进来时，一切看起来都在最好最宜人的光影角度。“这样好看吗？”他调整瓶里的芍药花枝。

“好看。”周星原亦步亦趋，跟在他身畔。

方荼把高的那枝再拉出一寸，投在墙上的影子也随之旁逸斜出。不等他问，周星原先说：“这样更好。”

方荼就笑。“我也说不上来什么样子为什么好看，从来都是凭感觉，边试边调整。”他扭过去，轻吻一下爱人的耳际：“只有你，你任何样子任何角度都是最好看。”

耳语吐息之间，周星原一时间心跳全乱套，一股子本能只想抱住心上人，极力增加皮肤接触面积。他把牙尖贴在方荼侧颈，噫噫呜呜，不痛不痒地威胁他：“快点cancel掉今天的工作跟我回家。”

但营业时间到了，透过球兰屏风的缝隙望出去，已经有买家的车驶进车道。方荼撇开他，带着笑去开门，脚下生风；撩完就跑，快乐极了。

周星原早在几年前，就跟随方荼逛过别人的open house，但参与方荼打理的，这还是头一回。他看到方荼把夹着记录表的文件夹板例行放在厨房的岛台上，旁边摆开一沓房源信息的打印纸，给带看买家经纪们装名片的柚木碗，并一盒方荼自己的名片。

“不要求客人登记吗？”看着一组客人进去了，周星原问。

“随便。个人信息是隐私，不能强求人家给；他们要是看好我的的经纪能力，会主动联系的。”方荼守株待兔。要那么多个人信息做什么？有的公司是登记来参考统计员工的工作量，有的是为了给卖家客户报功，今年大概还要做什么数据分析。方荼炒房是给自己打工，不需要那些虚头，也不打算群发广告邮件短信骚扰陌生人。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聊着，方荼偶尔被看房的客人叫过去咨询两个问题。忽然周星原走进阳光房来，靠近他耳边说：“前门有人找你。”然后就自然地接过方荼刚才的话头，替他继续接待客人：“这是南偏西，最好的朝向了。后院一整天都有阳光，室内也冬暖夏凉。窗帘是电动开关，在这边，我演示给您看，很方便。”

方荼转出去，厨房岛边有个男人等在那里，他看他有些面善，是昨天来看过房的。昨天人来人往，方荼之所以对他有印象，是这个人身上同行的气质太重了。

“您好。”男人左手虚按在西服的胃部，伸出右手与他相握。“Lucas？我叫Oscar。”对方递出一张名片，果然是同行；来头还不小，是某家主营豪宅的经纪公司。业界知名，财大气粗，打广告从不手软，顶部的大经纪们个个包装得像明星。跟方荼挂职的小公司全然不同。

方荼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笑脸相迎，礼貌应对。“前辈！给我们提点意见？”

“不敢不敢。”Oscar也极为客气。“昨天有缘来看了你这个房子，打算抢offer吗？”

对方和方荼眼下没什么利益冲突，客群大概也没有重合。他就坦诚说了：“不抢了，已经拿到了bully offer，现金定金今天就送过来。”早餐前他已经第一时间群发邮件给其他出过价的买方，问询他们是否跟价。又得意补充到：“比我的要价加了四十万。”

他要欣赏的就是对方眼中那一刻的亮光。

Oscar也听出这层意思：“卖方是你本人？不瞒你说，我查了产权登记。”

“对。翻新是我的个人爱好。”

“You mean，这个房子是你自己翻新的？”

“是的，staging也是我做的。”

“太好了，我老板想见见你——”正说到这里，一个穿套裙的女人从楼梯上转下来。Oscar的目光迎过去。“嘿Charley，这是Lucas。Staging是他自己做的。”

看见Charley，直觉在方荼的天灵盖底下闪出仙女棒的花火：登天梯铺到了他脚下，他往上一步的机缘就这样来了。

周星原送一组客人出门，看见方荼和一男一女站在马路对面的人行道，不知在谈什么。他就守在岛台边，继续迎接络绎不绝的看房客。过了一会儿得空再看窗外，方荼送那二人上了一台黑色的玛莎拉蒂。

“那是谁？”看见方荼回来，周星原马上就问。

方荼不答先问：“你看他们眼熟吗？那个女的是Charley Mak，麦小姐。”

这名字，连周星原都知道！“她跟广告上不太一样。”

他可爱得方荼都笑了，“那张广告照片她用二十几年啦，我刚来加拿大的时候看的就是那个广告。”连TTC的公交车都更新换代了，车身上麦小姐的广告形象还是永葆青春。

方荼心情很好，“麦小姐说让我试试给她家经纪的豪宅做staging，按尺价付费。我要想想再决定。三百万以下的按面积收费，三百万以上的算面积加提成，怎么样？要是能成功搭上这条大船，别说一个小黎，再来五个我也雇得起了。”

周星原万万没想到，方荼还能走上职业软装的路，但又是这么合情合理。“哥哥好厉害！”

“真是时来运转啊，你果然是我的福星。”方荼沾沾自喜，把福星美人搂过来香一个，又马上奴役美人干活：“去把我车里的文件袋拿过来。”

周星原就怕自己帮不上忙，马上冲出去给他拿东西。

四点一到，方荼就按时收了工。门口车都走了，现开进来的那辆是应约来打工的小黎。

方荼站在门口冲他勾勾手。

小黎一进去，就见周星原坐在岛台边的吧凳，在叠一沓打印纸。方荼拿一张白纸画了个简陋的地图给他看：“整个区，东南西北这个范围，独立屋一共五百多户，你去跑一遍。把我的喜报送到每一户的信箱。”

方荼的“喜报”，就是他印来发放任取的房源信息；因为前几天看房的人潮凶猛，他索性印了很多，今天又让Nancy临时补印了一批送来。周星原依照他的要求，把远远高出均价和史高价几十万的惊人成交价用大字写上，空白处再添一行：“We have made history tonight!”（今夜，我们创造了历史。）

实在狂妄极了，方荼还要钉上自己的名片，让小黎挨家挨户去发。这不得把整个街区都炸了？周星原的嘴角压不住：他太爱方荼这身生机勃勃的狂气。

准员工领了活去送信，老板和老板娘一人一辆车开回家。讴歌是周星原今天开过来的，马自达是方荼昨晚留在这儿的。

回家途中，周星原的手机响了。他趁红灯戴上蓝牙耳机，“方荼？”

后面的车里，方荼可能是困得累得过劲了，声音听起来难得地软，还愣愣的：“周星原，我有点想你。”

“我也想你，时时刻刻都想你。”周星原莫名地眼眶发热。

“周星原，我想跟你结婚。”方荼突然没头没脑地冒出这样一句。

周星原却居然听懂了——他太爱他了，爱到这一刻连“我爱你”都显得贫瘠，只有婚姻的誓言才能勉强承受浓重的情意。求婚是他最高级的示爱。

“我愿意，方荼，我愿意，我每天都想跟你结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