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4 贤内助

“您好。我是Lucas的助理，我们老板这两天比较忙。”周星原拿着方荼的手机，机主穿着家居服，正在边吃早餐边冲他笑。

“是的，今天咨询的客人多。啊这个您尽可以放心，不会的。现在均价已经被抬起来了，只要大家有咱们小区确实值这个价钱的统一认识，卖家能集体咬住价格，咱们房价就永远涨上来了。对，那当然。是的。这个不好说，我们需要实地看一下。没问题！如果您是打算换房，买卖都在我们家做的话，律师和房贷我们的客人都会有最好的cash back。”

周星原现在接电话接得很熟练，真是学什么像什么。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啊呸呸呸。方荼放下餐叉，周星原就把纸巾递到他手边，他接过来拭嘴角。他的手机又响了，周星原一看屏幕，却没有接：“是胡老板。”

方荼把手机拿过来。可以想见经过昨晚，整个街区都沸腾了，胡老板再没点动静也说不过去。

“喂，老胡。诶。谢谢谢谢！嗐，哪里是我的本事，狗屎运罢了。不敢当不敢当，你们功不可没，多亏你们风里雨里辛辛苦苦装了那么久是吧。怎——么会！我们一起发家的兄弟，你讲这种话太见外了。哎哟这，不巧，我弟弟回来过暑假了，我这两个月打算休息休息，多陪陪他，暂时不开新工地了。真的啊，我怎么会糊弄你，是不是，下次带上我弟跟你一起去桑拿。诶！承你吉言。”

周星原在旁边憋笑，直到他挂了电话才故意问：“休息两个月？多陪陪我？不开新工地了？”

如果搁在一个月前，这还真是方荼发自内心的想法。于姐那边六月初也会完工，他打算着把手里的两个在做的房卖了，整个七月他可以好好陪才结婚就两地分居的伴侣。但是现在生意送到面前了，一边是麦小姐专营豪宅的业务和人脉，一边是被他以一己之力拔高房价后大批冲动上门的卖家。这等机会，他怎么能不抓紧？

“宝宝……”方荼琢磨着怎么跟周星原打个商量，陪他当然比钱重要，但事有轻重缓急……

周星原靠过来，温暖的手掌覆在他后背。“当然是陪你工作啊。你陪我才是浪费时间。”他也有一些摄影创作的想法要去尝试实践，但陪方荼工作未必不是对建筑对人文的观察积累。

“谢谢你。”得贤内助体贴至此，方荼夫复何求。

“我天天跟着你，你会不会嫌我烦？”周星原缠着他贴贴。

方荼觉得很好笑。他们俩就是这样，一个黏人一个喜欢被依赖；一个锅一个盖。

方荼不会说出口，否则显得他很没用似的：当他自己一个人时，他就像离水的鱼，只是苟延残喘，甚至不敢挣扎得太用力，唯恐速死。只有当周星原在他身边，整副身心挂着他，像温柔的水将他包裹，他的心跳、体温、梦境和情绪又正常了。

一夜之间，业务量暴增，方荼当机立断指挥小黎辞了职。“你先跟我跑着，熟悉流程。没考证之前算我的个人助理，我按你现在的工资水平给你开薪水。这行没有固定工作时间，我的要求是你一周至少来五天，我出门你出门，我回家你回家。该学的我会手把手教你，考到证以后你能独立做的业务就给你做，该拿的佣金你自己拿。”

小黎没想到方荼的橄榄枝来得这么快，感激地大喊师父。但怎么喊周星原让他犯了难，周星原比他还小几岁。

想起自己的“师娘”程老师，周星原笑道：“小黎哥就叫我名字吧。叫师娘或者老板娘我也不介意。”

周星原和黎燊二人，出行时一左一右给方荼撑起排面，仿佛他真是什么大老板。小黎起初还担心自己年轻会不会遭人看轻、将来揽不到活。周星原鼓励他：“方荼当初不到十八岁就入行了，刚开始还不如你，头一年只能给他师父买咖啡送文件。我们家你也去过，他买下的时候还不到你现在的年纪。赚钱没有嫌早的，愿意做就有得赚。我现在大一，也开始做兼职了。”

有周星原这个信徒给人灌鸡汤打鸡血，黎燊对方荼的崇拜更是无以复加。看到周星原一个外行的大一学生，应对客人时都能侃侃而谈的熟练姿态，他想他全职跟师父跑，总得能达到师娘的水平吧？

直到后来，有一天结束工作，方荼说：“等一下，小黎，你穿9码是不是？这双你拿去穿。”

黎燊接过方荼从后备箱拿给他的纸袋，喜出望外。“给我？这个系列我知道，很贵啊！谢谢师父！”他心想，是高仿的吗？高仿也行啊，看着质量很好……

“不用谢我，周星原给你要的。”方荼怎么会错过显摆的机会，“他拍了他们另一个系列的新品广告。”

小黎以为的大一学生周星原，所谓的“兼职”居然是给大牌拍广告，以周星原为小目标的黎燊倒吸一口气。他就说！能给方荼做老板娘的，怎么可能是普通人啊！

方荼拎出更大的一个纸袋给他，沉甸甸的：“拿去送你女朋友。”合作两年的快时尚品牌给Alena的样品，Aiko说她纽约公寓的衣帽间放不下，自己每次去都得把行李箱装满。

“谢谢师父！！”

方荼退后半步，揉耳朵：“我要聋了。”

方荼回到家，厨房的窗户透出灯光，老式的棉线蕾丝窗帘后透出周星原准备晚饭的身影。

“我回来了。”

“你回来了。”周星原迎过去，在玄关给他一个轻而暖的颊吻。“洗手吃饭吧。”

方荼进卧室换衣服。“你今天回来这么早。”

周星原去机构看孩子了，又跟那边的长期义工了解过去大半年的近况。他的关怀出自本心，不是消费弱势群体为自己贴够了标签就走掉。听现在帮忙的学生义工说还去城里的food bank工作，他也跟他们说好下次一起，带他去看看。

“你呢，今天怎么这么晚？”

不是方荼拖延，现在就是这么忙。他同时在给一条街上几个房子做上市的准备，上市思路还得略打出差异化，以争取最大的利益和雇主的满意。倒不怕房源多了被买家压价，反正他的名声已经打出去了，这个区想卖房的多半都来找他，可以说当今卖方市场下他一个人对整片的房价都有一定程度的决定权。哪怕有同行代理同区域的房，也不会往下压价：在方荼把均价带飞之后，现在任何一户哪怕不装修也能卖到之前斜对面那家的价格了。

方荼说他创造了历史，这就是事实。有五百多个家庭会记得曾有一个经纪，在他们原本均价一百二十万的小区里把房卖到了一百六十八。从此以后，本区卖房的基准就是一百四十万起；几条街的业主都群情高昂，想要趁着好势头卖房换房了。

除了猛增的买卖房的常规工作之外，他还在通过卖房前不同工程量的小修小补，在同时试用几家装修公司，看看将来谁补老胡被他踢走留下的缺。这也是方荼这几天必须自己到场监督每一个细节的原因，谁都替不了他——麦小姐那边的业务，也还等着他出方案。

“看工地啊，看完工地带小黎去看仓库，早点教完让他心里有个数。”方荼换上家居服出来，走到厨房灌下一大杯水。真渴了是不用人催的，他自己会喝。

“你现在有点着急了。”周星原劝他：“不要给小黎太大压力，慢慢教，哪有看一遍就会的。”

“你啊，你不是看一遍就会？好了我知道，我不会拿你作标准要求他的。”方荼笑嘻嘻，“你是天仙，他们都是凡人。”

周星原把筷子放进他手里，“吃饭。”

“今天虾仁炒得不错。当初你刚来我家做的第一顿，虾仁炒得都出水了。”方荼嘴里塞得像个仓鼠，说话嘟嘟囔囔。

周星原不以为意，他知道方荼在久远小事上记性惯来很好。“这么多年，总要有所成长。”

可不止是“有所”而已，周星原的成长简直脱胎换骨，天翻地覆。方荼嚼着虾仁托着下巴，支在餐桌上欣赏地看他。周星原的睫毛从来长而浓密，被餐桌吊灯投下的阴影覆过他的眼，把眼中明亮爱意都掩得朦胧，只有碎光闪动。卧蚕透着淡淡的粉色，温顺天真。方荼最爱他在这个角度光照的样子，所以当初给镜前灯下配了画框。周星原的脸经得起光线残忍直白的审视，五官线条清晰利落，下颌线内侧深深阴影，比雕塑更完美。

谁都会爱他的。

“周星原，你为什么爱我？”他问。这是情话，是傻话，也是方荼心里长久徘徊、患得患失的真话。

这个问题，周星原也回答过很多遍了。今晚他说：“因为你有钱，我拜金，好了吗哥哥？”

这回答却让方荼很满意：“可以。我会永远有钱的。”

周星原就握住他闲搭在一边的手，配合地接上后半句：“我会永远爱你。”哪怕说了无数遍，他也让每一遍说爱都足够郑重。方荼很少说爱他，但他能从每一句别的言辞表达中听出爱。如果方荼不愿意，那就让他来说。

正在四目交接，两情绵绵的时候，方荼的手机响了。感受到钱的召唤，他不假思索就把靠近的灯下美人推开。

周星原故意抱怨：“谁呢？大晚上的。”他凑过去看方荼的手机。

【方荼哥哥˃̣̣̥᷄⌓˂̣̣̥᷅我的电饭煲坏掉了˃̣̣̥᷄⌓˂̣̣̥᷅】

“关思墨！！”周星原本来并不在意24小时都有客户联络方荼，但是关思墨？他是真情实感地匪夷所思，“他电饭煲坏了关你什么事，他自己不会去退去修吗？”

方荼见他起急就乐，无辜地笑着看戏：“我跟他说的，有任何事都可以找我啊。”

周星原把他手机一放。“你别理他，你都这么忙了。我明天去给他解决。”

“哎哟，周星原。”方荼拨火浇油，“他电饭煲坏了关你什么事？我是他房东，你是他谁啊？”

周星原才不会掉他的坑，攥着他的手拿过来亲一下：“我是他房东最最最喜欢的房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