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0 借

方荼很快接到了麦小姐的电话，不是她的副手Oscar，是来自麦小姐本人。

“Lucas，你好。我这边有一个买方的咨询，他们问你staging的东西卖不卖？”

方荼为这个房子买的东西都是真材实料，因为贵的看起来就贵，人近距离用肉眼看到的质感是很难靠什么平替去糊弄的。就说那个吊灯，它就不可能是样子货；贵到这份上，不是没得租，但是作为甲方和出租方的中间人，谁来承担运输和展示期间的风险呢。他想到未来还有机会复用，索性就自己买单了，还让Nancy去给几个大件咨询了保险。

“东西基本上都是我自己own的，可以谈。他们想要哪一件？”

“他们有意全都保留下来。”

方荼眉头一皱。“所有的家具和常规摆饰我可以开一个总价给他们。”物品成本、运输、还有他的设计费：跟卖家收了一遍，再问买家收一遍，好事成双。“但是不包括鲜花和挂饰，花瓶和画大部分都是个人收藏。”

挂了电话，方荼马上拨给Nancy让她查账估价。哪有什么不能卖，价格合适都好说。以前没和能撒钱的豪富打过交道，看来以后都要做好准备。

晚间在餐桌上，方荼眉飞色舞地给周星原分享这桩或许能挣两道钱的生意。周星原听到家具的花费，担忧道：“以后还要进那种家具吗？方荼，以前你公寓里那个白沙发，你吃鸡爪滴在上面我擦了好久你忘了？你看你这次配的那些材质，都太容易有划痕了。如果跟房子一起卖了还好，卖不掉的话搬出来又是一趟考验。保险管运损吗，那这个保险肯定很贵。”

方荼也不是没想过损耗，只是他作为一个彻头彻尾的视觉动物，对他来说视觉效果永远是第一位的。“再说吧。成本把控回头让Nancy去算好了，反正下次会重新定价的。”

周星原早就知道，以方荼的个性，根本不适合当老板。“哥哥，如果我开学之前你接了下一单，我想参与你定价的环节。”

方荼明媚一笑：“好啊。辛苦你多费心了，老板娘。”

结果次日午间在food bank的后厨，周星原意外接到方荼的电话。对面张口就是：“周星原，你是不是什么都能给我？”

这话没头没脑，周星原顿时慌张：“哥哥？你怎么了？遇到什么事了？你在哪我去找你。”

方荼爽朗地笑。“我没事。就要你一句话，是不是什么都愿意给我？”

“我愿意！你真的没事？我今天去接你下班好不好？我尽量早回去！”

方荼笑个不停，“别乱想，晚上我去接你下班，我们跟Aiko吃个饭。乖，挂了。”

周星原完全摸不着头脑。方荼又传来发射爱心的表情包，他才稍稍放下心。但是等等，这个表情包不是关思墨先用的吗？他也发给方荼了？？他又给方荼发什么爱心！

方荼给Aiko打完电话，进到楼里。他没有等电梯，一步三层轻快地从楼梯就上了二楼，回到麦小姐的办公室。

“嗨Charley。我问过了，周的经纪人今天稍晚时候会给我们一个报价。但是你要知道，他是已经崭露头角的天才艺术家，十几岁时作品就上过拍卖，背后不仅有经纪公司运营，目前身上还有大牌的合作，未来不可限量。我是在他的经纪公司有些门路，熟人暗示我说他们给的报价不会低。周的作品不是能在路边画廊随便找到的一般装饰画，它是会伴随画家身价升值的艺术藏品，况且还是这么大的罕见尺寸。要不是它和这栋房子实在合衬，我之前也不会费人情去租。”

坐在麦小姐旁边沙发的买方经纪点点头。“可以理解。我的客人也很惊喜，这幅画出自真正的艺术家而不是画工之手。它挂在那里很完美，就应该是房子的一部分，只要价格合适，我们会考虑收藏。这位周先生还有其他画作公开在市吗？”

“目前在加拿大仅有这一副，经纪人说他base在美国。你们要理解，艺术创作耗费的不仅是时间。流通的作品太多，也会影响市场价格。”

方荼头头是道地忽悠完两方经纪，作为皮条客就客气退场了。他迈开长腿原路从楼梯大步跃下，最后几级几乎是用飞的。艺术价值算什么？他和周星原之间，署谁的名有什么要紧？能利益最大化、搞到最多钱的就是好生意！

当晚方荼和Aiko一起去food bank接周星原下班。Aiko嘲笑他：“以你的风格，说这是请我去吃food bank我也不会意外。”

“哪有！我请你吃饭什么时候不大方了。”方荼亲亲热热地，一脸夸张的巴结相：“姐，我帮你拿包啊。”

Aiko笑得花枝乱颤。

“总算能让你拿点提成了，不容易啊。待会如果周星原认为不诚信不肯合作，你要跟我联手压制他，没问题吧？”

Food bank的后厨工作流程很简单。他们不会处理工序复杂的食材，通常提倡民众捐赠宜运输耐存放的罐头，饼干，或者干意面。周星原在那里的工作时间比在家做饭长得多，但操作只是重复烧开水煮意面、打开意面酱罐头拌匀等等。

“周，”旁边的义工奶奶招呼他，“你今天是不是有事？有事你可以先走。”

“我先把这些端了，你们抬太重。”他把备餐的深盆一个人举到推车上，跟奶奶一起推出去。

某两个衣冠楚楚分明有工作的，居然也排在领免费餐的队里，方荼看见他了还笑嘻嘻。周星原无奈，但还有工作没做完，谴责地给他一眼就返身进去了。比起惦记方荼站在街上等，方荼居然在food bank蹭真正需要的人的饭更叫他着急，得赶紧下班把捣乱的哥哥领走。

除了为没有厨房的人供应简单的热食，food bank也提供可以领回去的罐头、婴儿奶粉、女性卫生用品等等。方荼站在队伍里和Aiko闲聊着，忽然注意到一个中学生模样的男孩领着五六岁的妹妹进来，问工作人员能不能领婴儿奶粉，他从书包里掏出一张保护在塑料袋里、蓝色的出生纸，说家里有个八个月大的弟弟。

方荼眉头紧锁，跟Aiko嘀咕：“那个男生才多大？他父母呢？社工呢？”

Aiko毕竟住在城里，见多了homeless。“父母要是不想管，别人也没办法，社工只能上门随访，又不能替他们带孩子。怪了，这种时候CAS又不管了，去正常家庭里抢孩子倒是积极得很。”

那两个孩子领到奶粉和一袋分好的罐头，义工又给他们拿了一些纸尿裤。妹妹抱着轻而大的纸尿裤等在旁边，哥哥把罐头往书包里塞。方荼从Aiko的通勤包里掏出装合同的硬塑料文件夹，把里面的打印纸抽掉。他拿着腾空的文件夹走过去。“嗨。把你们的出生纸装好，不要被罐头挤坏了。那东西很重要。”

男孩子没有客气，接过去道了谢。方荼看着他们把那张出生纸装起来，他看到了纸上的信息。

两个孩子出去了。

“等等！”方荼紧走几步追上去，从腰包里摸出钱夹，看也不看就抽了数张二十块钱给他们。“路上小心。家里的弟弟有人陪吗？”

男孩警惕地盯了他一眼，又看看他手里的钱，还是接过去了。“我的大妹妹在照顾他。”

“你们的父母呢？要不要帮你们报警？”

“不用了，先生。我可以照顾他们，也有社工帮忙。”

Aiko站在food bank外面，歪头狐疑地看着方荼转回来。

“认识的人。”方荼简单解释。

“你还认识买不起房的人？”

方荼笑得贱兮兮：“你就买得起？”

Aiko要踩他脚，方荼边躲边喊脚下留情，求求了同情同情给自己擦鞋的人。

周星原出来的时候，方荼蹲在地上给趾高气扬的Aiko擦鞋，也不知这对活宝姐弟又在闹什么。

“嗨。今天是怎么了？”

“先去吃饭吧，我饿了。你们那里发的热狗好小。”方荼站起身切换回老板模式，酷酷地指示经纪人给周星原讲。

Aiko就知道，工钱不是白领的，好事轮不到自己，这种当面给皇帝和娘娘传话的能是什么好活？“小周啊，是这样的。有人想买你的作品，我参考既往类似的成交案例、配合尺寸定了个价。你看一下，同意就签个字。”

周星原接过她递来的文件，上面的缩略图和作品信息赫然就是方荼为了省钱而自制的那副抽象装饰画。他愕然抬头：“哥哥？”

方荼讪笑。“买家想要，我要是说那是我乱画的，还怎么卖？我staging事业还没起来，口碑就要垮了。借你的名字用用嘛，行不行？我保证不会滥用的。”

七月天里，刚干完体力活的“艺术家”周星原脑门上还透着汗，脸上只有四个字：匪夷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