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4 拥抱
——过去现在未来只爱你,给我闭嘴。
方荼知道,只要他看一眼,周星原就愿意把他们之间的一百步全都走完。用跑的。
但方荼想,周星原一次次来找他,总也该自己迈出一步了。
走进国际机场的心情,和去温哥华那次完全不同。从早晨在玄关长凳上等着约来送机的车,就在雀跃鼓噪。方荼还没有去过纽约这样的陌生大城市,他又变成第一次出国的那个十几岁男孩,对未知忐忑紧张。但去见周星原、给爱人惊喜的那份期待,钓在方荼的前方;他从来没有这样付出去取悦过别人,想到所奔向的那个人、一定会看见的明亮脸庞,却抹不下笑意。
“国籍?”
“加拿大。”
“去哪里,待几天,做什么。”
“纽约,去探望我丈夫。他今天参加纽约马拉松。我陪他一起呆几天,过完周末就回来。”
“喔,听起来很棒。祝他今天顺利完赛,他一定很期待见到你。”
“谢谢。”
纽约,应有尽有的国际都市,全球经济文化的汇聚之地。周星原看过的书,许多都在纽约写作出版;黑白到彩色,经典电影中故事在此发生。但方荼来了,这一刻纽约才有了不同的意义:在这里,他开始拥有和方荼共同的记忆。
“哥哥。”周星原手足无措,本能地想抱他,又不敢。迟疑站在一米之外,“我身上好臭。”方荼那么爱干净。
“我知道啊。”方荼坦然张开双臂。
周星原便不再犹豫扑进他怀里,结结实实地,一个温热的像有磁性般与他彼此吸引的身体,挨到了就难以分开。每一次重逢,都像失而复得。
方荼抚他的脸。周星原为了这次马拉松,赛前数周愈发控制体重,终于减脂到了六十五公斤。他的脸上也消瘦了一些,轮廓更加明晰。但摸起来,皮肤还是那样薄而柔软,有种直击方荼内心要害的、令他怜惜的孩子气。
“很累吧?”
周星原不说话,只搂着他,埋在他胸前,像是委屈又像是骄傲地哼出一个“嗯”的长音。
他说他的极限是四十二公里,其实当时还未尝试过,怕提前预演了解了困难,会让自己心生怯意。全马是对人体极限的挑战,即使是周星原、即使平时做过再多循序渐进的体能训练,最后十公里也要靠毅力去撑。他内心有一个稳定的节拍器,跟着迈步就能按计划的配速完赛。但身体开始愈发沉重,令他不得不分散注意力才能继续机械动作的时候,他回想的是初恋时、开往加斯佩的那条海边公路。
方荼裹着毯子,蜷在他身边熟睡。那以后的一年多,在许多不能拥抱的时刻,周星原的心神之中,总是想象方荼在那里,就在他一臂之外。在他目视前程远方的时刻,无法分出心神扭头去看他;但他在那里,永远都在他身边。
周星原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看起来白山黑水无穷往复的一段路程,他可以一帧一帧地刻进记忆。后来他看梅姨主演的《铁娘子》,丈夫的身影一直陪伴在撒切尔夫人的晚年生活中,即便她的理智知道他并不真的在那里。电影的最后,她决定放下过去,挥别他的影子,去面对当下。
周星原迄今都不理解那种选择。哪怕亲手剖开自己,他也要把关于爱人的一切在体内最安全的位置密不透风地深深藏好。他内心的节拍器永远伴随方荼的呼吸。
当他燃尽所有,终于到达既定的终点,他假想的人真的就在那里。
方荼低下去,嘴唇安抚地轻触他的鼻尖。但本该累脱力的周星原突然挣起身,整个人扑到他上方压下来,用力又舔又吮。这种黏人烦人的小狗亲法,在阔别数月之后都显得可爱起来。方荼顺着他回吻,只够手下去摸他跪在自己身侧的小腿。“酸不酸?给你捏捏?”
周星原只想赶紧把他用力缠进怀里,紧紧贴住拥有。可自己浑身都是汗臭,整个人像从汗水里捞出来再风干的,已经把方荼蹭脏了。“陪我去洗澡好不好?”
“水都给你接好了,你先放我起来。”
方荼掀开他,起来往浴室走,周星原就一步一绊地挂在他身后。“你烦不烦啊。”
他肩上的人嘟囔抱怨,“我好想你啊。”
“你讲过一万遍了。我这不是来了吗?”方荼走进去打开热水龙头,往早就接好的浴缸里补热水。周星原在背后故意乱来地脱他衣服,方荼一转身就拧着手臂把他制住在墙上:“先泡澡,泡完我给你按摩,好好休息。”
周星原知道自己在床上能为所欲为,一贯是因为方荼愿意纵容,但也没想过双方差距能有多大,居然会这样轻易就被他扣住。只能安慰自己是今天累虚脱了,体力和反应速度都掉线。
方荼把他剥了干净,赶进热水里去,再去外间给他拿拖鞋。刚才周星原开门一看见他,眼睛就发直,把脚上的鞋踩在门口,只穿着袜子就进来了。那双眼像黏在他身上,闪烁着热恋的喜悦,叫人看着也被他感染了笑意。
“哥哥——你不陪我吗?”周星原在浴缸里啪啪拍水。
“来了。”周星原今天太累,方荼不想撩他,边走边脱,迅速就跨进去。周星原挤在一侧,留了半边宽度给他,但对两个成年男人来说还嫌不够。方荼一躺定,他就翻过来攀着肩,半副身体赖上他。方荼把这个黏人精搂好,手在他背后捏按。“今天辛苦了。”
“嗯。”周星原闭着眼睛,脸全埋在他颈间,像要把几个月的份讨回来似地尽情撒娇。
方荼很好笑:“你还能硬?”
其实不太行。周星原腆着脸求他:“你鼓励鼓励我?”
“不可以。”方荼冷酷无情。“你得休息。”
早就力竭的人打商量:“那你可以上我……”
“我不要。”
周星原夸张地惊讶:“方荼?我对你这么没有吸引力吗?”
“今天没有,老实点。再乱动揍你。”
潦草地擦干身体回到床上,方荼让他趴着,自己坐在床边开始给他捏揉双腿,还上膝盖跪上去压,压得周星原嗷嗷叫。
“方荼,你手劲怎么跟按摩阿姨一样大。”
“废话,我男的。”
周星原琢磨了一会儿。“方荼,你记不记得上次给你按摩的那个男生。”
“哈?”
“他叫你哥哥的那个。他好油腻啊。”
“你有完没完。他油腻关我什么事。”
周星原翻起旧账来,“你还睡过一个弹爵士钢琴的,你还夸他手好看。”
“够了啊周星原。”方荼语带威胁,手下用力一捏,周星原东拉西扯的抱怨变成一声吃痛的嚎叫。
但说话是一种能耗很低的肌肉运动,他还有精力坚持不放弃:“方荼,我是不是你见一个爱一个里最爱的那一个?”
方荼服了他了。要不是看在他几小时前刚跑完全马,现在就得给他痛殴到闭嘴。“周星原,你就今天能贫,啊?等明天睡醒我就揍你。”
“揍完能睡我吗?”
“揍完我就去机场。”
“我错了!你多留两天好不好?”
“哼。”
“哥哥,哥哥,哥哥……”
“操。”方荼被他惹烦了,骑上去两手掐住他的脖子摁进床里:“谁都没爱过,只爱过你,过去现在未来只爱你,给我闭嘴。”
今天是特殊时间,周星原有特权。得到机会缠上方荼,自然黏得不行。两个人简单吃了披萨外卖,就抱在一起躺着。
“明天要回终点去留影,下午还有活动。”
“嗯。”方荼知道的。参赛者太多,纽马在比赛当天要及时疏散人流,所以留影等纪念活动都会在次日延续。
“我要把我完赛的奖牌送给你。”
“好,我带回去挂在家里。”
“我没带琴过来,这两天不练了。”
方荼这是听见什么天方夜谭。“哪有人跑完马拉松还练琴的?”
“我也没想过跑完要干嘛。”周星原亲亲他,不管唇边凑近的是哪里,反正亲就是了。“现在觉得跑完最好的还是抱着你。”每次他们抱在一起,做爱之前,就像两个肌肤饥渴的人找到彼此的故乡。今天方荼不想做、周星原做不了,就可以随心所欲缠绵温存地抱他。“我好爱你啊。”
方荼随口嫌弃,“没点新词了。”
“是啊,怎么办,还好有你爱我。不然像我这么笨,肯定会孤独终老的。方荼你好伟大啊。”
方荼被他的胡话逗笑。“怎么会孤独终老。你会一直看着我见一个爱一个,你的生活里会永远有我和另一个人,常换常新,很丰富的。”
“……方荼!”周星原恶狠狠地撑起上身。“你再这样,我要那个你了!”
方荼笑得腹肌抽动,把连嘴炮都不敢明放的家伙拉下来温柔接吻。“宝宝,你好怂啊。”
认识周星原的其他任何人,或许会评价他明朗和煦,或是温柔坚定。万一不小心踩到底线,还会看见他难为人知的决绝一面。但怎么也不会是怂。而在方荼面前,他愿意永远都为他的爱臣服,做方荼心软宠爱的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