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1 Tu Fang

“诶，哪里来的妹妹啊？真可爱，让姐姐看看。”Aiko歪着头凑近一个笑脸，“你好！我叫Aiko，是那两个哥哥的工具人。你叫什么？”

秦方好的脸快被她的光线烤裂：“我叫Andrea……秦方好。”

明明方荼已经在群里说了今天带亲妹妹来破冰，Aiko还装作不知去逗人家。Alena轻轻扯一下女孩的袖子，把她从社交悍匪跟前救走：“你是第一次来吗，要不要先参观一下家里？带你看看方荼和周星原的收藏。”

哥哥们的家太奇怪：大门密码开放给别人，朋友宾至如归。工具人又是什么意思？秦方好跟着Alena去看书架，这个姐姐有一头柔顺黑亮的长发，背影美得很中国。她偏回头看她，笑得亲切。“我叫Alena，张宝云。你愿意我叫你什么？Andrea？好好？”

秦方好看着Alena的头发：“都行，宝云姐姐。”

Alena喜盈盈地，“嘴真甜，不愧是哥哥的亲妹妹。”她凑近了，小声说：“偷偷告诉你，我好羡慕你啊。方荼是全世界最好的哥哥！你以后就知道啦。”

那个不着调的男人？秦方好将信将疑。

Aiko已经蹦去厨房看过中午的菜色，又拉走方荼聊工作。方荼像挥苍蝇一样赶她：“今天不加班！”

“多少次你说请客吃饭骗我来开会加班。”Aiko磨牙，作凶神恶煞状。“坐下！把今年Q2Q3的工作计划写了！来对齐一下颗粒度。”

方荼要不是刚从中国回来，都听不懂她的这些语言。确实是两个月没见面了，开春后的项目他还没考虑完善，自己却又冒出了别的想法。方荼认命地在沙发前地毯上坐下，把自己的文件夹板够过来、手机打开摆在旁边：“姐，你少上点网吧，营销号挣到钱没有啊。”

“要你管。”Aiko坐在茶几的另一条边，从手机里翻目前接洽中的单子。“你才是好好学点软件跟上时代吧，三十岁跟八十岁一样，打字都打不清楚、思维导图也不会用，写工作计划还要用纸笔。”

方荼夸张地后仰：“有没有搞错，我打字哪里打不清楚？我都会用拼音输入法！我的打字速度打败99%的福建老板！”

书柜前，秦方好的余光悄悄投过来。没谱的哥哥跟伶俐的姐姐互相扔了两个抱枕，在一种难以置信的默契中居然又若无其事一本正经地真讨论起了工作。她也撤回目光，继续听Alena给她介绍柜子上的黑胶唱片。

“听这张吧。”Alena从一张颜色清爽宜人的纸壳里抽出唱片，放进机器里，摆好唱针。“看看你喜不喜欢。”

弦乐从布进墙壁的音响中响起时，整个空间里的人都安静了一下。周星原从厨房回头，手里还拿着一把带水珠的薄荷：“怎么想起来放这张？”

“随便听听嘛。”Alena嫣然一笑。

油烟机启动。排风声中，室内又恢复了灶台烹饪、茶几开会，各忙各的白噪音。唱机前，Alena拿起那张唱片的包装，大提琴手纤长而有力的手指示意女孩看背面的字。这是一张拼盘，第一部分是RV531，演奏者Alena Chang & Xingyuan Zhou。秦方好惊异于看到的名字，因为看到封面上的专辑名“Alena与朋友们”时，她还以为是重名。但Alena点了点封底的下方：封面画作，Tu Fang。

秦方好伸出手，自己把那个封套翻回来，盯着那副抽象画又看了好几眼。

她们看过了两间卧室，下去地下室参观影音室和暗房。秦方好问：“宝云姐姐，你是音乐家？我哥哥到底是做什么的？他是画家吗？”那倒是可以解释为什么他看起来总是情绪化。但听了一耳朵他跟Aiko聊的工作内容，又不太像。至于周星原，她已经和他简略聊过，知道是T大建筑系研究生在读。

“我是职业乐手，周星原拉琴是爱好。至于方荼……”Alena想了想，这难以定义。“他什么都做一点。算是……生活艺术家？这个问题向他自己了解比较好，也许他会跟你说他是个包工头。”

楼上的生活艺术家方荼在用铅笔挠头。“不行吗？你问问他们。再追加五千刀，这个效果就可以做了。不做多可惜啊！我觉得很好！只要五千刀！呃……先跟他们说六千五吧，还有得扯。”

Aiko就烦他这个抠抠搜搜的计较劲，没事找事给自己增加跟甲方沟通的工作量。“你不要老想着讨价还价，一口价！干脆点！你差这点钱吗？”

“我差啊。”方荼理直气壮，“每单都大方，还赚什么钱？不要慷我之慨。他们不掏就算了，照原来的小气鬼方案给他们做。或者让小付来接手，这个点子我留着给别人。”

Aiko本能地想杠他，但想想方荼确实比自己能挣钱，没有资格和立场驳斥方荼的挣钱观，遂闭嘴。

周星原开始把菜往那张粗笨的圆餐桌上端：“可以来吃了。谁帮忙盛饭？”

“我来！”Aiko利索地爬起来，“我先洗手。”

方荼走到楼梯口往下喊：“好好！Alena？来吃饭了。”

秦方好洗了手走到桌边，冷盘热菜已经摆满。Aiko往她面前递了碗饭：“给你一个小乖乖碗。乖不乖！”

那个碗上画着一只四脚朝天的小白狗，秦方好笑了一下。Alena在她旁边看见了图案，“乖。Aiko你不是猫党吗？”

“我是博爱党。方荼肯定是狗党吧？你家的碗。”

方荼在找饮料，从冰箱前回头。“那个啊，是朋友给的，不是我挑的。”

“朋友？”Aiko嗅到八卦的气息，“又是什么朋友，我们小周见过吗？”

“见过。”周星原结束话题，那是Bestey家留下的碗。大部分物什都跟房子一起买了，这个碗可爱，他和方荼不用商量就留了下来。

方荼拿出饮料，Aiko和Alena又热热闹闹去选杯子。秦方好坐在桌边看着她们凑在吊柜前的背影，周星原突然问她：“会不会觉得效率很低？”

女孩抿着嘴笑了，点点头。一杯热椰汁摆到她手边，紧接着方荼把浓油赤酱的糖醋排骨调换到她近前。“这个爱吃吗？想吃什么自己端。”他自己小时候就喜欢这个。

“谢谢哥哥。”秦方好拿起她面前的木筷。虽然没有什么装饰图案，但是比常规的短一截，也轻，拿着趁手：这个家为她准备了汽车安全座椅，和儿童筷。

五个人围坐一圈，圆桌看起来比过去更完满了。一边吃着菜，大家一边开始例行赞美大厨。

吃完饭，餐桌上的碗盘撤去水池，剩菜进冰箱，共同动手将一块厚窗帘布铺设在擦净的桌子上。然后秦方好看着他们从水池底下的橱柜里拿出……一盒麻将。

“妹妹会玩吗？中国春节必备环节！”Aiko招呼她，“不会就学，很快的，当初Alena一学就会。有人候补我就能随时吃零食去洗手间了！”

秦方好不会。学校没教过，菲佣和寄宿家庭也不会有人玩这些。她站在旁边，思索如何找一个借口走开，但温柔的宝云姐姐把她的椅子拉到自己身边，“好好跟我坐吧。我们两个一国，好不好？嗯，好好好。”

Alena居然讲了个中文笑话，在场的三位老友都冻到了。Aiko拍大腿：“Alena你现在可以啊！都会说谐音梗了！中文水平有了长足的进步。”

公平起见，情侣必须坐对家。秦方好坐在周星原和Alena的位置中间，方荼惯例坐在Alena的另一侧。他用极快的手速把各色筹码分作四摞，边给妹妹补充说明：“Alena跟你一样，小学就出来了，她的中文都几乎是跟Aiko学的。这里中文最好的Aiko姐姐呢，不是中国人。她就是上网上多了。”

女孩们把整盒扣到桌上的麻将牌一块块翻过去，秦方好也来帮忙。Aiko抱怨：“早说了能不能买个自动麻将机，太古又不是没卖。”

“又要我买东西，又阻挠我赚钱。啧啧。”方荼把筹码一摞摞发到每边。周星原提着两个作小茶几用的花架走过来，在麻将桌的对角一边摆一个，供两人合用。为花盆设计的架子虽小，搁茶杯果盘足够了，还有高低分层呢。他最后拿一个板凳摆到秦方好身边：“这个给你用。爆米花吃吗？焦糖的。要吃什么别的自己去岛台上拿。”

“谢谢。”因为每个人手边都有零食和果盘，秦方好不觉得有什么不适。她观摩起桌上的游戏来。

Alena手上进牌出牌，一边给她讲解：“你看这是一组，这样也是一组。和牌需要你手里的牌都组成……这样，然后另外要有一对……嗯。像这块可以留下，因为等到这张和这张的概率更大一些，明白吗？”

秦方好点一下头，姐姐讲得很明白。

方荼在她下家，笑得脸烂：“Alena，你让她自己看吧，什么都让你讲完了。你是不是还差一张万就听牌？听二五饼？”

Alena嗔怪地瞪他。方荼还要说：“不要犹豫了，手里那张九万打出来给我碰，我要听了。”

秦方好虽然不能完全听懂那些词，也大概知道这些话里有什么意思。方荼总是热热闹闹，得势不饶人，对女生也不谦让：跟温文尔雅的小周哥哥太不一样了，宝云姐姐居然还觉得他是最好的哥哥。这几个人凑在一起说说笑笑，颠三倒四，但气氛是融洽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