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2 妹妹
——哥哥,因为你不好好工作,所以你们家的房子这么小吗?
打了两圈之后,Alena就把妹妹换上桌了。手牌翻开,秦方好摸进第一张就面露犹豫。方荼提醒:“打闲张。有没有哪都不靠的?”
Aiko忽悠她:“没有闲张就是和了,倒下来给我们帮你看看。”
秦方好摇一下头,仔细把牌整理明白,然后一起推倒亮出:还真是和了。自摸清一色!
她虽然手上动作不熟练,但脑子清楚,更有新手光环加持。三把有两把是她赢,别人面前的筹码均匀减少。
又一把被秦方好和牌,Aiko把最后的筹码付出去,生无可恋地趴在桌上:“我是谁?我在哪?连续自摸三把了!我是自动麻将机吗只有洗牌的份?”
Aiko和方荼两家输一家,周星原清点完自己面前的筹码,“方荼,你欠好好的账我先帮你清了。五十块封顶,你欠我五十块就行。”
秦方好小小倒吸一口气。“要算真钱的?”
坐在身侧的Alena拍了拍她肩,“没事,你赢了算你的,我们输了算哥哥的。”她以前也这么赖过账,不是没钱,只是享受哥哥的宠爱罢了。今时不同往日,Alena早就不再困于经济不独立的窘境。现在这桌上除了未成年的好好,哪里还有出不起五十块的人?除了周星原还在上学、兼职赚得佛系,大家都蒸蒸日上。这些年方荼给她包的压岁钱都是真钞票了。工作以后还能收到哥哥的压岁红包、输了牌可以跟财神哥哥赖账,哪个女孩不想要一生都过这样的春节呢。
打了半下午麻将,又一起下楼看电影;因为今天家有小女孩,他们从图书馆借了些动画片。周星原带她去看,好好看封面选了《借东西的小人阿莉埃蒂》。
儿童片都不长,大多是标准长度九十分钟,情节也简单,这部更是主打一个氛围。三个大小女孩挤一条沙发,亲亲热热地把各种抱枕和盖毯往身上堆;两个男人挤另一个。周星原正坐后靠,方荼横歪在扶手上。
Aiko看了他们一眼,嫌弃道:“谈恋爱去楼上谈!不要膈应我们。”方荼却逆反起来了,张牙舞爪地偏要作势跟周星原亲热,连Alena都喊起来:“你们!上去!这儿还有未成年呢!”
这个片他们之前已经看过,方荼觉得小小人的家装很可爱,还提过也要挖什么密室和地道,但剧情就太平淡了。周星原索性站起来,“那我们上去了,方荼今天醒得早,该去补觉。”他示意方荼:“哥哥?自己走?”
懒得走就要挨抱,方荼训练有素一骨碌起身,他还不想在妹妹们面前丢这种脸。
碍眼的情侣走了,女孩们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电影,一边快乐地说起小话。秦方好先只是听,听着听着也好奇起来:“居然这样?那怎么办?”然后听Aiko瞎吹她如何力挽狂澜。Alena看女孩儿听得认真,好心提醒:“Aiko上次说这事的版本还不一样,她被哥哥带坏了,现在讲话可夸张。”
要是方荼在这里,肯定要叫冤:分明是因为Alena他们总是捧场买单,Aiko才营销上头!
小平房的两个主人上了楼,先是默契一致地去收拾厨房水池、清扫餐桌底下吃零食难免洒落的屑渣。他们家能时时保持着一种样板房的整洁,全靠人顾得勤:但凡有一丁点儿待会再做的念头,都会一而再再而三放任自流,最后再好的设计装修都会被生活的鸡毛蒜皮淹没。
方荼洗了手,回到卧室没有往床上坐。今天先是出了门接秦方好,进了门又待客,他也没有像往常到家就换家居服。“换了舒服还是换吧。”周星原说,“我陪你穿。”
他们穿着毛茸茸的套头衣服,没掀开被子,并头趴在上面。方荼说:“我不困。”他翻了个身,面对着周星原弓起腰,把他的长抱枕抽过来搂住,下巴扣在一端。“你今天还练琴吗?”
周星原边读研边实习,每天时间都满满当当。T大的建筑研究生有两年半和三年两种,两年半就是给他这样本科建筑、可以免修部分专业课程的学生。即便如此,他能在设计事务所保持每周二十小时的实习时间,也多亏本科选得多学得勤,尤其是在苏黎世那一年,只要时间不冲突的课程几乎全都上满了。方荼作为他的家长,总是支持的:只要孩子肯念,哪有他出不起的学费。
方荼又在那里思维活跃到九霄云外:“好好要不要学什么兴趣班?咱们买个钢琴?”
周星原故意挤兑他:“买钢琴摆哪?为了钢琴换个大栋房子?当初给我学大提琴,可是因为Alex那边二手练习琴免费。”
方荼叫屈:“后来大几十万刀的古董琴不是也给你买了!”
周星原亲一下他怀里的枕头。“你今天欠我五十块啊。”
方荼也意识到了:如果好好跟他们一起生活,难道他们还要在孩子隔壁关上门做大人的床上有氧运动。
他们提前包了饺子冻起来,晚上煮了两大盘一起吃。外面天已经完全暗了,待会吃完饺子,坐不了多久,客人们就该撤了。
“好好,你不急着回去吧?可以在家里睡。”方荼示意有床的小房间。
秦方好看一眼Alena。大女孩说:“我想带好好去跟我住一晚,可以吗?明天带她去Aiko认识的那家把头发修一下,然后我送她回来——她没有什么要紧的舅舅吧?”
Aiko赶紧凑热闹,“加我一个!Alena我要用你酒店那个浴缸,明天我开车送你们,我的头发也要补色了。”她去纽约时就经常去Alena的公寓挤,一块儿睡惯了。
女孩们不分年龄,玩到一起太容易了。过去的一部电影的时间,她们是施了什么友谊的魔法。方荼也没有反对的理由,只好说:“那你们明天过来拜年,再领红包?还是现在提前发了?”
“明天拿!”Aiko说,“但是你先透露一下有多少?”她搭上妹妹的肩,“明天我有人质了啊。钱不准备够,肉票就不还你了。”
“去年公司做了多少业绩,你不清楚吗?”方荼手揣在口袋,一副不动如山大老板做派,却被家居服的毛茸茸大口袋搞得毫无威严。“小黎小罗那边我还有多少张嘴要吃饭,你以为爸爸好当。”
女孩们又咕咕唧唧地笑。Alena说:“哥哥,给好好讲讲你是干嘛的。”
方荼挠头。“没给好好讲过哈?你哥我……嗐呀,没什么正经工作。可以每天接送你和周星原上学,给你开家长会,在学校如果有事随时都可以去接你。全职家长,随叫随到。”
秦方好坐着马自达开进街道时就看见了,邻居都是巨大的像白宫一样的豪宅,树篱修剪整齐,在冬季层层包裹着防风的麻布。只有方荼他们住着这样一个小平房,前院化得稀薄的雪下只有朽木般的栏杆。尽管比她的寄宿家庭宽敞,也整洁温馨,还有书籍、音乐和电影;但比之邻居,外观差异实在太大了。女孩斟酌过后,犹豫地问:“哥哥,因为你不好好工作,所以你们家的房子这么小吗?”
餐桌气氛被这句童言点燃,在场连带被嘲讽了的方荼在内,大家都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方荼的气是生气的气:Aiko举着两个大拇指,“好好说得好!太精辟了。就是这样。”她快乐地拍桌,“新的一年给我们好好工作!”
Alena终于缓过来,把嘴里那一口芹菜饺子咽下去:“谐音梗加一分。”
周星原只好出言维护一家之主:“好好,别担心,哥哥养得起你。你哥有一家咨询公司、一个地产经纪工作室,在艺廊有股份,还有不少旱涝保收的投资。我们俩消费不高,每年的被动收入就够生活了。他也不是不工作,但是早几年他工作得太辛苦了,需要多休息。而且他更愿意把时间和精力花在家人身上。”他看了方荼一眼。“我们住小房子,因为过去我们只有两个人,又不用讲排场,这么大的地方就够了。如果你愿意跟我们一起生活,方荼当然愿意为了你换一栋更大的,至少给你一个有独立卫浴的套间、一间学习的书房。今天跟你说这些,因为我们认为没必要跟孩子装穷,我也信任你不是会乱花钱的那种小孩,对不对?毕竟只有精神贫瘠的人才只为了追求物质而生活。你能理解吗?”
他的尊重姿态,得到了女孩的郑重回应:“我知道了。谢谢你们。”
怀着一颗老父亲的心,方荼目送两个妹妹上了Aiko的小白车。他摸着下巴:“周星原,我是不是该把红包包大一点,展示一下经济实力?”
周星原揽着他的肩:“不用的哥哥。你每年发出去的,难道不是我的钱?”
也对,他怎么能拿周星原的钱去大方,员工包括长公主拿的红包都是年终奖,给两个妹妹多包二十块就够了——还得提醒Aiko给好好发个红包,这儿差着二十多岁呢。他要是后天带好好去公司团拜,小黎他们都得包。
第二天过午,Aiko的小车载着秦方好回来了。“刚送Alena去机场,希望她赶得上今晚的演出。”
方荼意外,Alena昨天没提,他还以为她不用演出了、今天还能见到她。“不来拜年了?那红包我寄过去。”
周星原作为Alena知交多年的朋友,隐约猜测到了她的想法:方荼有亲妹妹了,她或许该后退一步。不是每一个叫过方荼“哥哥”的人,都会是他恒久的家人;就像被方荼当做家人的那些朋友,都有自己的家,Alena也要去找自己的家了。
旁边,方荼把一个红封、一只白色小狗玩偶放进秦方好手里。“这只小狗给你。她叫Patricia,我叫她煤球。周星原也有一只,他的是棕色的,好几年前我一块买的。可爱吗?你愿不愿意照顾她?”
秦方好抱着怀里的毛茸茸,小白狗有黑色的眼睛,绒毛柔软得不可思议。“可爱。谢谢你,”她抬头,“哥哥。”